「明明是你的錯,還怪人,真是的。」魏母責備的火力不痛不癢。「月宜別理她,上樓去歇會兒吧。阿金,帶阮小姐到她房間去。」
蕭子琳的身影一沒入低垂的珠簾,魏母立刻收斂起她和善慈藹的神色,冷冷望著魏懷玉。
「干嗎?我又不是故意遲到的。」魏懷玉把采購回來的大包小包丟往茶幾,跟著塞進太師椅,扭來扭去就是坐不安穩。
「把你的東西給我拿回你自己房里去!」魏母是位典型大戶人家出身的小姐,對于整潔和秩序有一種近乎病態的狂熱,她之所以和兒子女兒分開樓住,就是因為她受不了一丁點髒亂。
魏懷玉臭著臉,仍是乖乖的照做。「你真的要懷軒娶那個女人當老婆?那女人長得太漂亮了,眉間眼底無不精明,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好東西。」
「有完沒完你?進去,」魏母說,「你弟弟的事我自有安排,用不著你在這兒亂出餿主意。」
「嘿,我這是為他好,」
「管管你自己吧,如果你不再和那個德國佬鬼混,我就謝天謝地了。」魏母氣憤地板起面孔,把在兩旁伺候的僕人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說話好听點行嗎?我有選擇男朋友、談戀愛的自由,看看我,都幾歲了,你要控制我跟懷軒到什麼時候?」
「你自己不自愛不要把懷軒扯進去,他不像你!」魏母越說越大聲,跟要吵架似的。
「是,他孝順,他懂事,他什麼都好。不過你看著好了,真把他壓抑得受不了了,他絕對反彈得比我還厲害。」魏懷玉拾起大小包包,頭一甩回她自己的房里去了。
魏母怒意未消地瞪著她的背影,尚稱弧度優美的嘴唇緊抿,終于默然地癱入椅背,兩眼呆滯地飄向遠方,仿佛在回憶一件古老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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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中飯前,魏母要僕人去請已經休息好一會兒的蕭子琳下樓,親自帶她參觀別墅的花園、院落及各種擺設和裝璜。
蕭子琳從她自滿的語氣中,明白她是故意炫耀他們魏家煩赫的財富,應對中便不時加以奉承、諂媚幾句,以迎合她的心意。
在耐心快完之前,幸虧佣人及時前來通知中餐已經準備好了,她這才松了一口氣。昧著良心的話說多了,連自己都要覺得反胃。
走進大廳,魏懷軒和魏懷玉已經等在那兒,一見到蕭子琳,魏懷軒的驚詫和困惑全聚攏在軒眉與虎目間。
「懷軒,快過來見見月宜,她今早才到柏林,時差恐怕都還沒調整過來呢。」
很出乎蕭子琳意外的,魏懷軒居然沒有戳破她,只是擰眉凝直直地睇視著她。
「我老弟是大忙人,特地奉命回來陪你吃飯,就算時差沒調整過來,你也得忍著。」魏懷玉沒等客人動筷子,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瞧你說的什麼話?不開口沒人當你是啞巴。」
魏母殷勤地不斷為蕭子琳夾菜,詢問她合不合口味。
餐桌上,魏懷軒幾乎是不發一語,只是靜靜的陪在一旁,偶爾抬頭和蕭子琳眼光相觸時,也是面無表情的淡淡一瞥。
雖然滿桌的佳肴,炒牛雜、蚊風鱔、雞肉卷等廣東菜也很可口,但蕭子琳卻形同嚼蠟,根本難以下咽。
一桌四個人,六只眼楮全盯著她。按阮月宜一窮二白的家境,她應該表現出一副餓死鬼的饞相,才符合這家老小卑劣的期待。
魏懷軒怎麼想她不知道,但魏懷玉絕對希望看到她狼吞虎咽,一輩子沒吃過好東西的模樣。應觀眾要求,她不得不抬頭挺胸,表演一出風卷殘雲的好戲,讓他們值回票價。
「吃慢點,小心噎著了。」魏懷玉的口氣果然好多了。
「你這趟到柏林來,想是累壞了,我們寄給你的旅費還夠用吧?」魏母問。
旅費?蕭子琳一愕。
「嘿,別驚訝成那樣,要不是我媽寄了一萬歐元給你,你有本事到柏林來?」魏懷玉才轉好的臉色又給回原來的寒露。
好家伙,該死的阮月宜,竟敢坑她!
「是,只是……」蕭子琳隨機應變,找了個藉口,「我媽走了以後,因積欠過多債務,不得已還把房子賣了,等債還清的時候,剩的錢連買一張機票都不夠。」
「那你怎麼來?」魏母問。
「跟朋友借錢,多虧了那位朋友,否則……」太入戲了,眼眶都熱了起來,有這麼好的演技,她真該去當電影明星。
「沒關系,沒關系,」魏母忙道︰「你把地址給我,我待會兒就叫懷軒把錢匯過去。」
「不用,交給我就行了,我那位朋友剛好也在柏林。」蕭子琳謝過魏母的慷慨解囊,暗自深吸一口氣,繼續低頭,喀掉碗里猶剩三分之二的大雞腿。
「你朋友住哪?」魏懷玉習慣求證她說的每一句話。
「她是來觀光的。」
「喲,那麼殷實,大老遠跑來柏林觀光,我就看不出這兒有啥看頭,該不會是男朋友吧?」
「懷玉!」魏母這聲斥喝頗具火力,魏懷玉撇了下嘴,便不再胡亂吭氣。
蕭子琳並不在意她屢屢欲掀底找碴,她在意的是靜坐一旁,始終沉默無言的魏懷軒。
她相信魏懷軒心中的疑問篤定比他姐姐還要多出一大籮筐,但他啥話也不問,莫非是礙著魏母?或者另有盤算?蕭子琳每次不經意接觸到他的目光時,都有一股驚心的駭然,這個男人絕不是如她想象的那麼簡單。
「飽了。」魏懷玉把碗擱下,起身朝魏母扮了個鬼臉,便徑自移臀至前面的大廳。
魏母吃了小半碗飯,也先行離席,餐桌上就只剩下蕭子琳和魏懷軒。
氣氛突然變得異常緊張,呼吸開始變得急迫,握在手上的筷子輕輕放在碗上,她揣想著該找個什麼樣百密無疏的借口,才能解釋得過去。
「呃……」她喉嚨像忽爾長了繭,半句話都出不了口。從小到大壞事也干過不下數百件,偶爾應情況需要,撒點善意的謊言也是常有的事,怎麼今兒個卻比啞巴好不到哪里去。
拜托,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蕭子琳覺得她的背脊莫名升上一股寒意,十指也無端地輕顫著。
這個表面上看來徇徇儒雅、俊逸倜儻的男人,怎麼會有一雙欲吃人狠戾的眼眸?
「我、我可以解釋。」
沒等她緩口氣,魏懷軒已接口道︰「不必。」
「這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廢話,肥皂劇里的情節都編得比她好。
蕭子琳正六神無主,魏懷軒又說話了。
「我沒有作任何想象,也不在意你是誰,錢我會給你,拿了錢你就走吧。」
「不,我不走!」蕭子琳心一急,下意識地將筷子上的海螺用力一夾,下一秒海螺竟飛了出去,無巧不巧地掉進魏懷軒的碗里。「對不起。」
魏懷軒夾起海螺,利落地剔出螺肉,送進嘴里,吃得津津有味,然後,他說了一長串蕭子琳並不陌生卻完全听不懂的越南話。
露餡了,大仇未報身先死,可惜她一腔熱血,希望姐姐在天之靈不要責怪她做事莽撞。她放下碗筷,靠向椅背,安安靜靜的等著他發落。
「回答我的問題。」
你的問題是什麼?蕭子琳睜著水汪汪的大眼楮,絞盡腦汁也想象不出,他方才嘰里咕嚕到底講的是啥東東。
他抬眼瞅視她,眸中的星芒逐漸釀成燎原的火苗,清楚告知她︰再不說你就要倒大楣了。
沒轍啦,只好硬著頭皮瞎扯。「我是在六天前到達柏林的,之所以提前來,又沒事先通知你們,乃是為了探你的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