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病,為什麼這幾天悶不吭聲,憔悴得像患了病?」
「誰憔悴了?!」打死不認。
沈宜蒼凝視她氣得紅通通的頰,咧嘴揚笑︰「是不憔悴了,現在的你生氣勃勃。」
盯著那口礙眼的白牙,薛霞飛突然有股想敲碎它的沖動。
「沒病就好。」仗著高她一等的優勢,沈宜蒼輕拍她發頂。在發現她與自家小妹有相似的脾性後,心態也隨之改變。
對她,莫名地覺得更親近些。
「你──」不明白他這舉動的用意,薛霞飛按著發頂,一臉茫然。
蓉兒是誰?這個疑問連同他嫌她吵的不滿,一起糾纏了她七天七夜。
她無時無刻不想問他蓉兒是誰,可每回話到嘴邊就被自己吞回肚子里,怎麼也問不出口。
為什麼問不出口呢?不過就是問一個姑娘是他的誰而已啊!
「我有個問題──」
「嗯?」終于肯主動跟他說話了。沈宜蒼期待著。
「你那晚──」
「大爺!求求你不要這樣,我不──啊──」不遠處的哭泣尖叫聲截斷了薛霞飛的問題,引起過往路人注意。
沈宜蒼和薛霞飛視線相交,很有默契的牽著馬循聲前去。
「讓讓、讓讓。」
薛霞飛打前鋒,可惜手里牽著馬,不利推擠,只能踮高腳尖,隔著人牆看去。
人牆之中,一名戴孝女子跪在地上又哭又掙扎,堅持不肯與扣住她皓腕的彪形大漢離開,女子身旁立有白布招,寫著──
「買、身、死、父?」薛霞飛一個字一個字念。
「賣、身、葬、父。」沈宜蒼嘆息,開始考慮教她認字。
薛霞飛丟給他一記白眼。「我知道。」
沈宜蒼聳肩,在這節骨眼上,不想與她計較這小問題。
此時,彪形大漢的粗吼聲傳來──
「你不是賣身葬父嗎?張嬤嬤要買你,你當然要跟著我走!」
「不、不要……爹臨死前交代,囑咐我絕不能做有辱家門之事……大爺、張嬤嬤,我求你們了,我沒收你們的銀子啊!我不要賣身給你們,不要……」
兩人順著女子的目光望去,一名身著紅錦衫裙的福態婦人揚著紈扇,在胸前扇呀扇的,拔高的嗓音怎麼听都覺得刺耳──
「我張嬤嬤沒有買不到的姑娘!我說萍兒啊,到我花月樓有什麼不好的?有吃有喝有睡,胭脂水粉樣樣不缺,有啥不好的?」
「嗚嗚……」被喚做萍兒的姑娘哭得聲嘶力竭,無法應聲。
張嬤嬤見狀,怒聲一喝︰「大牛,把人給我帶走!」
「是,嬤嬤。」
「給我慢著!」看不下去,真的讓人看不下去!薛霞飛縱身一躍,踩過前頭圍觀百姓的肩,借力施力,以輕功越過人牆,落地前,不忘先以一記飛踢踢中大漢強扣住女子的狼手。
大牛立時慘叫一聲。
見自己人遇襲,張嬤嬤尖呼︰「哪來的小表!」
小表?!這老太婆叫她小表?!
「老太婆,本姑娘是小表嗎?啊?!」薛霞飛叉腰挺胸,努力證明自己不是小表,而是個姑娘!
張嬤嬤輕蔑地打量她的身形。「哈!」
「你哈什麼?」
「憑你,想進我花月樓還得考慮考慮呢。」
這老太婆!薛霞飛氣得直咬牙,腦筋轉了轉,轉怒為笑,「哈!」
「你哈個什麼勁?」張嬤嬤睨她一眼。
「憑你,我看花月樓大概也沒啥能看的姑娘,才會當街強搶民女,哈哈!」薛霞飛仰頭一笑。比口才,她雖不是最強,但也不弱。
「你──」張嬤嬤氣不過,立刻大喝︰「大牛,給我好好教訓這壞事的死丫頭!」
接到命令,大牛立刻沖向她。
薛霞飛縱身一跳,在空中翻轉了一圈,輕松閃過。
「大牛大牛,腦袋像牛,橫沖直撞,果然是牛。」隨興四字訣順口溜出薛霞飛口中,引來圍觀者哈哈大笑。
這丫頭!沈宜蒼搖頭淡笑,真拿她沒辦法。
然這樣的調兒,才像薛霞飛呵!
「你、你你──好樣的,大牛,給我打!」張嬤嬤氣得全身發顫。
薛霞飛眯起眼,一手抽出子母雙劍,將子劍拋上空中,以母劍劍身接下,在空中劃了個圓弧;只見母劍如磁石般吸附子劍,子劍在母劍劍身上游走,目睹者莫不嘖嘖稱奇。
「怎樣?是要人還是要命?」
「你──」看出對手不好惹,張嬤嬤雖心生膽怯,可老臉拉不下來,咬牙硬撐。
「這位大嬸。」沈宜蒼介入這劍拔弩張的場面。
「你──」薛霞飛欲出口的話,在他眼神示意下打住。
痹丫頭!沈宜蒼對她投以贊賞一笑,才旋身朝張嬤嬤先行一揖。
突然冒出一個俊鮑子,經營花樓使然,張嬤嬤的夜叉臉立時柔和泛笑。
「公子有何貴干哪?」
「在下略懂面相,只是想提醒您一些事。」
「啥事?」向來迷信的張嬤嬤神色登時緊張起來。
「這姑娘面相福薄,恐不利于您。」沈宜蒼指向萍兒。
埃薄?張嬤嬤銳眸掃向萍兒削瘦的瓜子臉。
「您見多識廣,定比在下更能看出這姑娘印堂帶煞。」
煞?張嬤嬤恍然大悟。是啊!她怎麼沒想到!這個萍兒若非命中帶煞,她爹怎會突然暴斃而亡?
張嬤嬤愈想,臉色愈白。
「相信您也看出來了。」沈宜蒼再強調一次。
「我──那當然。」張嬤嬤愈想愈不對,若是強把萍兒帶回去,不就等于帶個煞星進花月樓嗎?
連累了花月樓的生意不打緊,就怕會煞去她張嬤嬤的命哪!
「大牛,我們走!」一身大紅的張嬤嬤領著手下,囂張地推開人牆,揚長而去。
待圍觀的人潮離去,沈宜蒼回頭,發現薛霞飛雙手執劍,愣愣地看著他。
「怎麼了?」
「你──」意識自己還握著劍,薛霞飛先收劍回鞘,才開口︰「你怎麼知道那老太婆信這個?」
「我猜的。」他也是急中生智,誤打誤撞。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猜錯怎麼辦?」
「倘若文攻不成,就只好讓你動武了。」沈宜蒼笑著說。「能不動武是最好的,再者──」
「再者什麼?」
「沒什麼。」他不想讓她知道,他這麼做是想試試自己的能耐,不希望凡事都得靠她出頭。
又不說!薛霞飛嘟起嘴,不喜歡這種拿他沒辦法的感覺。
正當她要開口抱怨,萍兒卻在這時移身前來,面對沈宜蒼、背對著她。
「萍兒多謝公子救命之恩。」聲細柔軟,可以想見聲音的主人容貌不會差到哪兒去。
鮑子救命之恩?!
那她呢?她是頭一個跳出來幫忙的哩!薛霞飛不敢相信地瞪著眼前縴細的背影。
沈宜蒼搶在她開口前說話了︰「姑娘不必多禮。」
「若不是公子,萍兒恐怕己──嗚嗚……」余悸猶存,萍兒的珠淚再度奪眶而出。
「別難過了,姑娘。」沈宜蒼從懷里掏出三十兩。
經過不少城鎮,見多識廣,他多少了解普通百姓過日子所需的花費,不會再過度浪擲錢財。
「公子……」
「收下吧。」沈宜蒼扳開她的手,將銀兩放至她女敕白的掌心。
「公子……」萍兒雙手抓緊掌中的銀錠,淚眸盈滿感激,仰首瞧見恩公相貌堂堂,蒼白小臉不由得染上紅暈。
「你葬父需要銀兩,剩下的應該足夠你支應生活,做點小買賣糊口。」
萍兒臉上閃過驚慌之色。「公子,萍兒……萍兒是賣身葬父。」
明白她的意思,沈宜蒼笑道︰「在下只是略盡綿薄之力,姑娘切莫多想。」
「可……」萍兒囁嚅了會兒,抖著聲道︰「萍兒已認定公子,今生今世,萍兒都是公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