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要不是人多,要不是手被緊緊握住,薛霞飛絕對會以輕功跳離他三丈遠。「我相信你,你絕對能賺到銀子。」
「見風轉舵的牆頭草!」
「什麼?」人太多,好吵!「你剛說什麼?」
「我什麼也沒說。」他一語帶過。
推擠間,兩人已來到台下,就站在能看清每道謎題的距離。
薛霞飛定楮瞧著。「天、也、一、共、盧?」什麼跟什麼啊!
「天地一洪爐。」听見她有邊讀邊,沒邊念中間的解字法,沈宜蒼驀然失笑。「好好一道謎被你念成這樣怎麼解呵。」
「哼!你又知道謎底是什麼了?」
「當然。」
「說來听听。」
「天地一洪爐,猜古縣名一──以天地扣‘大’,一洪爐扣‘冶’──謎底是大冶。」他說。
話方落,身邊就有人舉手吆喝,在負責主持的陳府總管招呼下,搶先一步登上台說出謎底。
「沒錯!」陳府總管高聲道︰「天地一洪爐指的就是大冶,這位小兄弟,恭喜你得銀一兩!」
台下掌聲四起。
「啊!他偷听我們的答案!」好卑鄙!薛霞飛激動地跳起來。
若不是沈宜蒼扣住她的腰,她此刻鐵定已沖到台上和對方理論。
「無妨。」沈宜蒼氣定神閑地說,一點也不緊張。
「什麼無妨!一道謎才一兩銀,我們得解多少謎才能湊足盤纏啊!」她著急地道︰「光是從洛陽到西安至少得花上五、六十兩銀子,你知不知道?」
說完,她回頭往看台上瞄,仔細算了算,台上不過才三十幾道謎,有的早被解開,所剩無多。
偏偏身邊這位說要來撈銀子的人遲遲不見動作,這下她更急了。
「沈宜蒼,你不是說要來賺銀子的嗎?」
「是啊。」沈宜蒼語調輕松。
「那怎麼沒看你搶著上台?」
「還不是時候。」他雙眸頗有興致地看熱鬧,不時笑出來。「真有意思,我頭一回在南京城以外看秋燈會。」
「你還有心情看熱鬧啊!」
「我在等。」
「還等什麼!等銀子從天而降?還是等有人銀子掉在地上?」他到底是來解謎還是來看熱鬧的?
「我在等……」
話還未說完,秋燈會另一波高潮又起。
「接下來這道謎,成功解謎者賞金二十兩!」陳府總管拉開嗓子喊道。
此話一出,立刻引起台下一陣嘩然。
緊接著,兩名家丁合力拉開一方紅布,上頭黑墨寫著──
核解孟子一句論語一句
謎題一出現,喧嘩的叫嚷倏地一靜,好半天都不見有人舉手搶答。
薛霞飛也愣了。「亥?」
「核。」沈宜蒼糾正。
「管他是亥還是核,就一個字?」
「是只有一個字。」
「一個字要猜兩句話?」
「就猜兩句話。」沈宜蒼看著身邊人的表情,低笑出聲。
一股熱氣沒來由地燒上薛霞飛雙頰,圓潤的蜜頰藏不住紅,登時像顆熟透待擷取的隻果。
「你笑什麼?」眼眸斜瞪,她淨露女孩家嬌嗔神態而不自知。
「我忽然發現……」此時台下一片靜默,讓沈宜蒼不必大聲嚷嚷就能讓她听見他的聲音。「你的確是個女的。」
說完,趁她茫然不解之際,沈宜蒼舉起手,在陳府總管的招呼聲中步上台。
見來人器宇軒昂,陳府總管客氣道︰「這位公子有解?」
「有。」沈宜蒼笑意盈然,神色從容。「核外有果,核內有仁,謎底是──果在外。仁在其中矣。」
「公子高明。」總管拱手一揖,轉而向台下宣布︰「這位公子得銀二十兩!」
台下叫好聲如雷般乍響,連帶震醒失神的薛霞飛。
「發生什麼事了?」回過神,她發現本來待在自己身邊的沈宜蒼,不知何時已站在台上,又見陳府總管命家丁取二十兩銀交到他手上,再怎麼笨也能看出原由。
「天!他真的會!」方才失神的原因立刻被她拋諸腦後,全心全意為在台上的沈宜蒼鼓掌叫好。「太厲害了,真有你的!」
站在台上的沈宜蒼朝她望去,回以一笑,仿佛在嘈雜的聲浪中也能听到她的聲音。
迎上他的目光、瞧見他的笑,一道暖流驀地流向薛霞飛四肢百骸,令她莫名地心口一甜,無端高興起來,卻又說不上自己究竟是在高興什麼。
接下來,只見總管推出的謎題一道比一道難、賞金一次比一次高,而沈宜蒼只要確定台下無人能解,便舉手上台解謎,到最後干脆留在台上省得麻煩。
而秋燈會幾乎成了沈宜蒼與陳府總管的對手戲,直到──
「且慢。」樣貌福態的陳員外喊住欲再出題的總管,親自上場。「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在下姓沈,名宜蒼。」
「沈公子好文采。」
「員外過獎。」沈宜蒼拱手回禮。「在下只是偏好文字玄機,如此而已。」
「就不知公子是否願接下老夫這道價值一百五十兩的謎?」
「請員外出題。」
陳員外環視台下,待吸引眾人注意後,再回頭看向眼前年輕俊逸的沈宜蒼,淡笑道︰「就以老夫發妻蕭氏為題──無邊落木蕭蕭下──請公子解一字。」
哇──底下一片驚嘆聲,足見此題難度之高。
就連對解謎自信滿滿的沈宜蒼,一時間也凝了眉頭。
「不會吧?」薛霞飛細聲低呼︰「慘了,他不會解。完蛋了,一百五十兩就這麼飛走了。」嗚……
突然感覺有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薛霞飛抬頭梭巡,發現視線來自仍站在台上的沈宜蒼。
你又看輕我!迎視她的眸光似是這麼說著。
薛霞飛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肩膀,粉舌輕吐,雙手抱拳朝他一揖──
失禮失禮,是我瞎了眼,公子大人大量,不要跟小女子計較。
「呵……」台上,沈宜蒼讀出她肢體透露出的訊息,莞爾一笑。
「公子可有解?」陳員外笑眯眼問。倒不是他吝于銀兩,而是文人較勁,見這位公子被自己出的謎題難倒,自然覺得開心。
「敢問員外貴姓?」
「老夫姓陳。」
那就有解了。
「公子若再不解謎,老夫就當你解不出。」
「在下有解。」沈宜蒼先是一揖,才從容答道︰「無邊落木蕭蕭下,解一字──日。」
听見他的答案,陳員外急忙開口︰「何以見得?」
「員外姓陳,夫人姓蕭──在下想到的是昔日南朝齊、梁國君均姓蕭,兩朝之後的陳朝君主姓陳,‘陳’去邊是‘東’字,再落木則剩一個‘日’字。」
「你怎麼知道是‘日’不是‘曰’?」
「日出東方,在下只是臆測,謎底是日還是曰,但看員外的意思。」
陳員外愣了一會兒,旋即哈哈大笑︰「沈公子果然深藏不露,能解老夫出的謎題是其一;再使一招‘請君入甕’,讓老夫不能說你錯是其二。長江後浪推前浪,了得!沈公子果然了得!」
本來是想刁難他,沒想到反被將了一軍,若說是「曰」不是「日」,只怕會讓在場所有人暗想他陳某輸不起,才故意說他錯。
呵呵,當真是後生可畏啊!
「來人,取兩百兩給沈公子!」陳員外豪氣道。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員外方才說此題價值一百五十兩,在下只取一百五十兩。」
「但我又提了另一個問題不是嗎?」陳員外笑道︰「就當方才那問題值五十兩。區區兩百兩讓老夫認識你這麼個人才,值得!炳哈……非常值得!」
「多謝員外。」沈宜蒼拱手道謝。
在贈禮金時,台下歡聲雷動,為這場精采的秋燈會畫下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