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她讓妳受傷。」
她懂了。「所以她的代價是被你趕出去。」
「……我不準任何人傷了妳,誰都不準。」
誰都不準……無欲蹙緊的眉不自覺地漸漸舒緩,暗自竊喜。
她果然不是個稱職的天使。她應該教導時駿不能遷怒他人,應該原諒小女友的無心之過,要他撇下自己,趕快去安撫嚇壞的小女友,但她——
實在不想看見時駿和另一個女人卿卿我我的畫面。
當她站在客廳里,透過落地窗看見時駿親吻女朋友額頭的景象時,左胸強烈疼痛,痛到她不得不轉身入內,來個眼不見為淨。
至今,她仍不知道左胸疼痛的原因,只知道絕大部分的痛都是因時駿的舉動所引起。
這痛,究竟意味著什麼?
無欲凝視漸漸升高的水面,直到布料撕裂聲響起,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中竟發起呆來。
她揪眉望著自己被剪開的袖子。「燙傷的處理步驟是沖月兌泡蓋送。」不要以為她不知道哦,電視上說了很多遍。
時駿手上的剪刀停住,抬起頭,一臉不滿。都什麼狀況了,還跟他討論燙傷怎麼處理?!
偏偏她異常堅持︰「你的步驟有問題。」
「盲目的相信電視,不如別看電視。」時駿繼續沿著她的袖子往上剪。「處理燙傷的正確步驟是沖泡月兌蓋送,讓傷處泡在冷水里,用剪刀剪開衣物月兌下,以免衣服布料摩擦傷處,造成感染。」
「原來如此。」無欲不再吭聲,任他剪開自己的衣服。
剪刀在剪至肩線時停下,出紅腫的傷處,讓時駿看得雙眉緊攬。「痛就說出來,不要強忍。」
無欲看看自己的手,淡聲道︰「這點痛還在我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
「我寧可妳喊出聲,讓我知道妳會痛。」說話時,他手上的剪刀轉移目標,從她的右腳褲管開始剪起。
看著自己的右腳逐漸出來,無欲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她比較好奇的是時駿此刻的想法。
「我說痛,你會比較開心嗎?」
「不,但至少我會知道妳有多痛。」
「然後呢?疼痛還是沒有辦法減輕不是嗎?既然如此,說出來又有什麼用?」
時駿垂視褲管的眸終于抬起,不敢相信地望向她。
「我從沒看過像妳這樣的女人。難道妳沒想過萬一燙傷的情況嚴重,將來留下疤痕該怎麼辦?」
無欲看看紅腫的傷處。「我想不至于吧,又沒有嚴重到起水泡,最多只是輕度燙傷。」
不喊痛求援、不撒嬌哭鬧、不緊張慌亂,她非得這麼冷靜、這麼怪不可嗎?就不能有一點正常的反應?!就不能——
讓他有機會像個男人那樣疼惜呵寵自己的女人?
「妳——」看見她抬起右臂,凝視右上臂的兩排齒痕,他乍然停口。
「沒想到……它還在。」他記得,她手臂上的傷是他十二歲那年咬的。
時駿伸手向她,最後落在她右臂上輕撫,指月復明顯感覺到牙齒的烙痕。
當時沒有的心痛,如今強烈得令他懊悔當初孩子氣的行為,竟然在她手臂留下這樣一道痕跡。
「可見你當時有多恨我。」無欲輕道,「充滿強烈情緒所造成的傷口會成為一種印記,這種印記是不會輕易消失的,就算是離開這個人世,也很難消除。」她身上大概會永遠留著這兩排齒痕了。
「我……」時駿執起她手臂,俯首以唇輕撫。
無欲沒有掙扎,只有滿腦子的不解以及一絲連自己也不甚明白的期待,促使她安靜地等待時駿的下一個舉動。
「對不起,那時候的我對妳所做的事……」他為以前的作為真心道歉。「告訴我,妳一年四季都穿長袖衣服,是不是為了遮住這道傷痕?」
「不是。」
「不要騙我。」
「我從不說謊。」天使不能也不會說謊。
「那為什麼——」他一頓。
★跟你一樣不好嗎?★
倏地,他想起許多年以前,他們談論類似話題時,她曾說過的話。
「無欲!」
「嗯?」無欲挪動身子,讓頸部以下完全泡在水里,熾熱的刺痛感大減,令她舒服得想閉眼,也真的閉上了眼。
「妳在陪我守喪。」
沒有一個女人不愛美,而她卻只挑長袖的深色衣服穿,就像他自父母雙亡後,出入任何場合只著深色西裝一樣。
他不想自作多情,但無欲的行為卻讓他不得不這麼想。
「告訴我,是不是?」
「這很重要嗎?」她不答反問,雙眼依然緊閉。「如果我說不是呢?」
「不可能。」時駿斬釘截鐵道。
「既然你心里早有答案,何必問我?」果然是個奇怪的小孩。
居高臨下俯視那雙眸輕合的秀麗美顏,時駿幾乎想嘆息了。
她知不知道她現在這副毫無防備的模樣,會讓人想人非非?
「不要在一個男人面前閉上眼楮。」他說,卻不由自主地彎腰,拉近彼此的距離,兩人的鼻尖輕觸,感受得到對方吐出的氣息。
他跟她,從來沒有這麼靠近過,他想更靠近她、更靠近,近到……
能吻住她毫不設防的唇!
靶受到唇瓣突來的壓力,無欲睜開眼,時駿的臉瞬間佔滿她的視界,除了他,她看不到其他事物。
不是正在吵架嗎?為什麼突然演變成這情況?她困惑極了。
「少爺!無欲小姐沒事吧?」門外,張嫂焦躁不安地喊道,硬生生劃開浴室內的曖昧氛圍。
時駿像被雷擊中一樣,猛然往後一退,想起自己做了什麼事,他雙眸盯著無欲的臉,企圖從中讀出些什麼。
但就如同往常一樣,他在她臉上讀到的只是與平常無異的木然表情。
這瞬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望。
「原來只有我……」
什麼原來只有他?無欲啟唇欲問,張嫂卻在這時打開門,福態的身子擠在浴室門邊。
「少爺!小姐她沒事吧?」張嫂惶惶不安地探看,怕少爺怒氣未消,把她跟剛剛那位許小姐一樣給趕出去。
「剩下的交給妳。」帶著濃重的失望起身,時駿將剪刀遞給張嫂。「剪開她的衣服,小心月兌下,我去拿藥。」
「是的,少爺。」張嫂應聲,蹲在浴白邊,繼續時駿未完成的事。
直到時駿的腳步聲遠去,張嫂才敢出聲——
「小姐,請妳幫我說說話吧。我第一次看少爺那麼生氣,我怕他一氣之下就把我給辭退,我很需要這份——咦?小姐?!」張嫂緊張地尖呼,瞪著眼前紅透耳根的俏臉。「妳、妳的臉也被燙到了嗎?怎麼紅成這樣?!糟了糟了,女人的臉最重要,這、這下該怎麼辦才好……」
只見無欲嘟囔了幾聲,垂首將臉埋進冰涼的冷水里。
上帝,這是怎麼回事?
時駿竟然……吻她?!
經過適當的緊急處理,也上了藥,無欲以為這樣就沒事了。
可到了半夜,右半身強烈的刺痛將她從睡夢中喚醒。
「所以我才討厭人類……」半夢半醒之間,她自言自語,呢喃地抱怨起化身人類之後帶來的種種不便。
這點小傷,如果在天堂,只要到專門供天使療傷的愈傷池浸泡一會兒,任何傷口都會立刻痊愈。
但在人間,她只能像個普通人,慢慢地等待傷口痊愈。
「……人類就是這麼脆弱……」所以她才覺得麻煩。
「別忘了妳也是其中一分子。」黑暗中,時駿的聲音響起,透著不滿。「不要說得好像妳不是人。」
「我本來就——」無欲強迫自己睜開眼,沒開燈的房內視線不明,但她猜得出是誰在她房里,「時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