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歆慈拾起臉,轉向鄰家小弟,被突然變成特寫的鹵雞腿嚇一大跳。「你……」
「媽媽說要拔刀相助,不過我沒有刀,只有一只雞腿。」上官謹表情嚴肅的說,突然又將只差沒貼上龔歆慈臉的雞腿移回自己懷里,另一只小手擋在中間,深怕被搶了似的,防備的說︰「但是不能分給妳。」他最愛吃媽媽鹵的雞腿了。
霎間,龔歆慈愣住,本欲月兌口的嗚咽哽在喉間,一股笑氣又突然來襲,兩者上下相交集,哽痛她胸腔,又是哭又是笑,又是難止的咳嗽。
「嗚∼∼噗哧,咳咳咳……」
啪啪啪,上官謹體貼的拍撫龔歆慈背部,熟練得仿佛經常這麼做似的。
「妳沒事吧?」黑白分明的大眼專注在又紅又被淚水弄得狼狽不堪的俏顏,眸中不含雜質,是天真孩童一派的純淨。
報歆慈看著他,突然覺得好羨慕。如果她年紀再小一點,再少不更事一些,對于父親再娶的事,是不是就不會像現在這般難過與排斥?
案親說,過世的母親是他這輩子最愛的人,其次愛的,就是她了。
排在母親後面她心甘情願,甚至是開心的,因為父親是這麼深愛已逝的母親,父親的痴情一直是她的驕傲。
但是現在呢?
她的父親不再愛母親了,那痴情且令她感到驕傲的父親即將再娶,最愛的不是母親,已經不再是了!
「最」這個字明明就有不可替代的意思,但為何父親能用另一名女子換掉原本在他心中「最」愛的妻子?他怎麼能?
「嗚嗚……」
「不哭不哭。」十二歲的上官謹沒有別扭的男女之分,這全得歸功于上官家女權當道的環境使然,讓他不像一般的小表頭,對于男生女生這麼敏感,堅持涇渭分明,甚至還要在學校課桌椅用粉筆劃下楚河漢界。
女生是寶,男生是草——上官家訓第一條第一項。
而他,是媽媽眼中听話的乖孩子,也是姊姊們心目中的好弟弟,所以,他細長的手臂環住再度抱膝痛哭的龔歆慈,聰明如他,還知道把雞腿拿遠點,免得不小心沾污鄰家姊姊的衣服。
「乖乖,我惜惜,姊姊不哭哦。雖然我的雞腿不能分妳吃,但是我可以陪在妳身邊,等妳哭完再送妳回家。」童稚的嗓音單純地道,壓根兒不解少女心中的苦。
然而,這樣不請自來的溫熱觸感意外的活絡了龔歆慈寒涼的心境,如溫泉般暖熱的熱流涌上心頭。
報歆慈想起學校老師曾提過小孩子的體溫較大人高,哺乳類的小動物也是。
或許正因為較高的體溫,才讓人覺得溫暖,也才具有撫慰人心的力量吧!
只是十六歲的龔歆慈還想不到這一個層面,十二歲的上官謹更不用提,他甚至連小孩子的體溫比大人高這事都還不懂。
報歆慈的眼像壞掉的水龍頭,拚命流泄對父親所作所為感到憤怒的酸楚,小小年紀的上官謹則用他較高的體溫與小小的懷抱,努力吸納鄰家姊姊不知何時才會休止的淚水。
在少女嗚咽的哭泣聲中,空氣里隱隱約約飄著鹵雞腿的味道,還有男孩偷偷啖咬雞腿的咀嚼聲……
「小姐,請問妳主菜要點什麼?」服務生親切有禮的詢問右手邊的美麗女客,態度之好,除了因為女客出色的外貌,更因為內心的仰慕。
×視新聞的當家女主播龔歆慈,上個月在網絡世界的最佳女友票選活動,他也有投她一票哦。
連問數聲得不到響應,服務生並不以為意,事實上,她愈晚說,他就能多站在這一會兒,平日在電視機前才能看見的美麗女子如今就近在眼前,這是多麼幸運的事情啊!不枉他在後場以猜拳方式過五關斬六將,得到服務麗人的機會。
再問兩聲,麗人終于有了遲緩的響應︰「……鹵雞腿。」
原本滿臉痴迷笑意的眼務生聞言,唇角頓時一僵,臉上冒出六條黑線。
「呵∼∼」坐在左手邊,與名主播一同前來的男客低笑出聲。
咳了幾聲,服務生鎮靜心神重新出發。「龔小姐,我們這里是西班牙料理餐廳。」
「咦?」不知怎麼陷入迷茫的神志逐漸歸位,只可惜她還是沒听懂服務生含蓄的說辭,困惑的望著他。
年輕的服務生被瞧得臉紅,吞吞口水,再開口說得更清楚一點︰「龔小姐,我們專賣西班牙料理,沒有您點的……鹵雞腿。」
「啊!」完全清醒的龔歆慈低呼一聲,「抱歉,我、我以為……」困窘的羞紅色澤染上雙頰。
天,她竟然犯這種錯誤!報歆慈窘得把臉埋進攤開許久的菜單,草草點了一客西班牙海鮮炒飯,不敢看向服務生,更不敢抬頭看對桌邀請她共餐的男人。
在餐桌上神游太虛,對邀請人來說是多麼不合禮儀的事啊!
「抱歉,品文。」她對昔日大學同學鄭重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何品文揮手一笑,表示不在意。
「都是老同學了,我知道妳的個性,無妨。」說話的嗓音偏低,笑意未減。「倒是我很好奇妳剛在想什麼,竟然能讓妳失神到在西班牙料理餐廳點鹵雞腿。」話甫落,又是一陣低笑聲。
面對老朋友的調侃,龔歆慈只能認栽,誰教自己恍神在先。
「只是想起一點往事。」
「關于鹵雞腿?」何品文挑眉。「我所知的妳對吃並不執著。」
「是以前鄰居家的小男孩。」老朋友就是這一點不好,太了解她了。「他吃東西的樣子就像一只小狽,一邊吃,眼楮還會一邊溜啊轉地看向四處,生怕有人突然將他眼前的食物搶走一樣,防備得很。」
「哦?」何口叩文听出興趣,傾身向她。「那男孩多大?」
報歆慈螓首偏向右,想了想。「大概小我四歲吧,我不太確定,都忘了呢!」
「都忘記的事怎麼會想起來?」何品文尖銳的反問,問得他對面的大學同學蹙起黛眉。
「你想說什麼?」有預感,她的老友今天找她一起用餐不會有好事。
「龔伯伯打電話給我,希望我能勸妳回家看他老人家。」他開門見山道。
「……你破壞我用餐的好心情了,品文。」
「這麼多年過去,妳還是不願意原諒龔伯伯?」
「不是原不原諒的問題,那里並不需要我。」
「無論是兒子或女兒,都是龔伯伯的心頭肉。」何品文按住報歆慈擱在桌上的手,不讓她逃。「歆慈,他是妳的父親,妳是他的女兒。」
「我並沒有不承認這一點。」血緣天生,她想否定都不行。
「但妳心里想否定這件事。」何品文不愧是時事評論家,一雙犀利的眼看得比誰都通透。「歆慈,妳的個性溫馴,但只要一拗起來,就固執得教人生氣。」
「不談這話題,我不想跟你吵架。」
「我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場,希望妳早點解開心結,這樣對妳、對伯父,甚至是對妳的弟……」
「夠了。」龔歆慈打斷他的話。「我跟他們沒有關系。」
「一個是妳法律上的繼母,一個是妳同父異母的弟弟,怎麼可能沒關系?」何品文冷靜且近乎殘酷的提醒,不容許她拒絕面對。
報歆慈聞言,緊咬著下唇,直到泛白發疼,仿佛在忍住什麼。
何品文見狀,深嘆口氣︰「妳何苦為難自己?」
「我沒有。」她否認,快得幾乎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非但沒有否定的效果,反而帶來內心非常在乎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