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之前的變臉幅度有九十度,那麼現在就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了。
此刻,巫筱曉更加確信眼前這個男人是只變色龍。
吧嘛那麼生氣啊?她在心里咕噥。
她只是感應到某種東西,為了確認才握住他的手,隨口把話說出來而已,有什麼好氣的?
嘖,真是只變色龍!
第三章
熟悉的地點、忘不掉的記憶,化作夢魘,在黑夜糾纏上入夢的卞翔。
夢境中,一名女子與他分立兩側,默然相視。
他的視線留連于她的長發,再到那嬌柔可人的臉龐,接著游移到水藍色的無袖連身洋裝。
這樣的裝扮,是他所熟知的,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她時,她的打扮。
最俊一次,是的,最後一次。
在那之後,他只能在夢中見到她。
因為她……
「對你來說,辦案比我還重要嗎?」哀傷的眼神,幽幽的柔嗓夾雜泫然欲泣的更舊。
不,不是這樣,我——他欲開口解釋,可不知為什麼,發聲的喉舌突然失去作用,到了嘴邊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來。
「是不是要我成為被害人、成為你偵辦的案件,才能得到你的注意?」
不!他從來沒有那樣想!
但他沒辦法開口,不管他怎麼嘶吼,吼得喉嚨一陣陣刺痛,還是听不見自己的聲音。
只有意識清楚且深刻地感覺到,曾經柔情似水的視線,如今盈滿幽怨,沉默地、哀哀地望著他。
而他,選擇在這時候背對她。
因為背對,所以一直沒有發現,直到那一刻來臨。
槍聲乍起!驚破萬籟俱寂的黑夜。
水藍色的洋裝被血染成一片暗紅,汩汩的鮮血帶走嬌軀里的生命力,一點一滴,直到鮮血干枯、直到胸脯不再起伏。
死不瞑目的雙眼空洞得嚇人,留給活人的,是怨、是恨,還是疑問?
為什麼……為什麼不救我?
黑暗的房間,突地爆出令人心驚的吼聲,聲波擊向牆面,反彈回蕩的余音徘徊不去。
年復一年相同的夢境,腦海里纏繞不去的哭訴質問,像怕他忘記似的,不斷重復上演。
「還要折磨我多久?還要糾纏到什麼時候……」瘖 的聲音,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幽暗中,更能听清楚其中的顫抖。
黑暗,除了讓人恐懼,在某種程度上,也帶來安心,可以放心地流露出不願讓人看見的真實表情。
不必隱藏,不必害怕被發現,因為黑暗,也因為這是他獨有的空間,不會有人發現平常在局里嬉皮笑臉的卞翔,也有像個孩子般怯懦無助的時候,因為作了惡夢,抱著被單蜷在床頭,把臉埋在膝間,將自己緊縮成一團肉球。
「告訴我,妳還要折磨我多久?」嘶啞的聲音從膝蓋間飄了出來,「四年了,不夠嗎?還不夠嗎……」
破碎的問句回蕩著,卻沒有人響應。
那不是你的錯。
一道聲音清清亮亮的,帶著鏗鏘有力的篤定,倏地打進他腦海。
埋在膝間的頭緩緩抬起,瞇眼瞪視黑茫茫的前方,明明就看不見任何東西,卻覺得前方好像有什麼存在著。
那不是你的錯。
聲音再度襲來,比起之前更為強烈。
有點熟悉的聲音……
他習慣性地閉起眼,任思緒在腦海中運轉。
到底在哪里听過呢?
不知不覺間,疲憊再度襲向他,侵蝕他清醒的神志,逐漸將他拉進夢鄉。
而這次,他沒有作夢。
「要死了!我怎麼那麼倒霉啊?!」
嬌俏的身影甫進入名為「星靈佔卜館」的小店,劈頭就是這麼一句。
趁館內無人的空間時刻,正在整理商品的趙美眉聞聲卻未抬頭,見怪不怪地繼續忙著自己的事。
別怪她,連續听了一個禮拜,實在很難再擺出關心的神情,問對方發生了什麼事。
縱使那人是這家「星靈佔卜館」的老板娘兼首席佔卜師、她的室友兼姊妹淘。
見沒人理她,巫筱曉秀眉打成結。
「喂,美眉,妳看看妳,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姊妹是這樣做的嗎?」會不會太沒義氣了點?「妳的好友我正處于煞星當頭、霉運罩頂的時候,妳竟然一點表示部沒有?!」
表示?趙美眉走到櫃旁,縴手伸向放在櫃上的水車造景,捻起一片沾濕的柚葉,往自己身上輕灑出幾滴水珠,消毒兼去晦氣。
哇咧!巫筱曉登時氣凸杏眼。
「妳這算哪門子朋友啊!」
「沒辦法,妳這陣子真是太倒霉了,我怕被妳煞到。」再沾點水,往巫筱曉身上灑去,算是盡了姊妹情誼。「活該,知道天機藏在心里就好了,妳偏偏要說出來,讓妳遇上點倒霉事,大概是神明的小小懲罰,比起短命,妳應該覺得慶幸才對。」
「趙、美、眉!」
「逗妳的啦。」雖說最近發生在巫筱曉身上的倒霉事,多到快像吃飯睡覺那麼自然,但身為朋友,怎麼會不擔心?「這次又發生什麼事了?衣服弄成這個樣子。」
提到這事,巫筱曉就氣得跳腳,直呼倒霉透頂。
「人哪衰,種爬仔攏會生菜瓜!」隨口一句台灣俚語就冒了出來。「喝水嗆到不打緊,走路踩到香蕉皮就算了,連等紅綠燈都會被不知從哪兒來的冒失鬼給撞到馬路上,差點去撞車!」如果金氏世界紀錄有比誰最倒霉這一項,她鐵定可以破紀錄!
「天!」趙美眉驚呼。「有沒有怎麼樣?」
「有怎麼樣我還能站在這里跟妳說話嗎?」巫筱曉任由她將自己扳左轉右,享受好友的關心。「沒事啦,只是衣服髒了,膝蓋破皮,小傷,沒事。」
趙美眉的擔心並沒有因此減少。
「妳從來沒這麼倒霉過。」她認真地說。「要不要找個同行幫妳去去晦氣,過過運?」
「才不要。」巫筱曉立刻否決她的提議。「說出去多丟人,連自己的運勢都沒辦法改,我算什麼佔卜師。」
「人家當醫生的,生病都要找別的醫生看,妳請人幫妳改運又算得了什麼。」
「我又沒生病。」她只是最近「帶賽」了點。
「不要跟我抬杠。」必要時,個性隨和的趙美眉也可以效法晚娘板起面孔。
「哎——喲——」勾住好友手臂,巫筱曉幾乎是整個人巴在她身上撒嬌。「換個角度來看,我這次從麥加帶回來的神諭很準不是嗎?」說到最後,還沾沾自喜起來。
「筱曉!」
「哎呀,改運這麼簡單的事我可以自己來,用不著去找別人。」
「還敢說,記不記得大前天,妳用鏡子佔卜法把我們佔到哪兒去?什麼忌西行,宜向東,結果呢?被歹徒挾持當人質,最後還鬧到警察局去,丟臉死了!」
巫筱曉縮了縮脖子,粉舌輕吐。
「不要以為裝可愛我就會原諒妳。」
「可是人家的鏡子佔卜並沒有錯啊。」
「還說沒錯!」
「鏡子佔卜沒錯。」她堅持。「錯的是我。」
「啊?」
「我忘了鏡子里的世界左右相反,所以……」
趙美眉會意,替她接了下去。「妳巫大師搞錯方向了。」
螓首用力點了點。「美眉好聰明哪!」
「妳、好、白、痴、啊!」
「但這也代表我沒算錯,真的是忌西行。」她仍是堅持道。
「是啊是啊。」趙美眉只覺得有些頭痛。「算我求妳好不好?想驗證妳的佔卜準不準,也不必拿自己的命來玩吧?」
巫筱曉嘿嘿皮笑︰「巧合、巧合啦。」
還巧合哩!「命只有一條,沒了就沒了。」
「我知道、我知道。」巫筱曉敷衍的態度為自己換來一記白眼。
唉,她何嘗希望自己這麼倒霉?這幾天用塔羅牌為自己算了運勢,是有點小糟,但還不至于危及生命,所以她一點也不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