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一刻,她才清清楚楚地知道,自以為己經過去的那段分手情事,在她心里留下的陰影,才讓她在面對他的時候裹足不前。
因為,曾經也有個男人對她承諾了這些,卻在兩年後違背美麗的誓言,還又瞞了她兩年。
有兩年的時光,她活在對方欺騙編織的愛情里而不自知。
「到底要我怎麼樣,你才會相信我?」
「不知道……我不知道……」她雙手捂住臉,不住地搖頭,悲傷至極。
用力拉開她的手,重重吻痛她的唇,可法•雷隨即退離床墊。「如你所願,不逼你,我走。」使勁關上門,不意外听見她逸出口的哭泣聲。
但天曉得──
他才是最想哭的那個!
白痴!為什麼不死纏爛打留在這里,偏偏裝酷甩頭就走,不給自己留些余地?
他真是個大白痴!
第十章
鏗、鏘!大門開啟。
「我回──」驀然頓住,唐思琪走進屋里,關上門。
她忘了,忘記早在四天前,這間屋子就只剩下她一個人。
其實,也不過是回復到她獨居時的狀態,她本來就是一個人住,不是嗎?
只是有兩個月的時間,屋里多了……一個人……
才發現,她買的房子原來這麼大,這麼空洞,這麼……安靜。
這四天來,不再有飯香、不再有人語,沙發上也不會再有像孩子般睡得香甜的男人,只有她一個人。
看著空無一物的飯桌,就算提在手上的飯盒香味四溢,不知怎的,也勾不起她一點食欲。
秘書見她最近中午休息時間都沒有出去吃飯,探問是不是在減肥,也想加入。
天知道,她只是不想吃,沒有胃口。
以為買了知名飯店所做的商務飯盒,就可以解決這件事,但──
頹然放下,她仍舊沒有胃口。
靜默就像不透氣的塑膠袋,封起偌大空間,慢慢地收緊、再收緊,讓人幾至窒息。
她打開電視,讓新聞主播流利的聲音驅走這片駭人的死寂,然後走進客房,掃過空蕩蕩的景象──這里,是幾天來唯一能讓她安枕入眠的空間。
習慣有他的存在,如今,能依賴的只剩殘留的味道。
明明是怕再嘗到失去的痛苦,才會逼他離開,可是──
這算不算失去的一種?
他離開了,什麼都沒帶走,除了她的心。
唐思琪走出客房,回到飯廳,想煮杯咖啡提振精神,卻找不到咖啡豆。
他把咖啡豆放哪去了?兩個月沒走進廚房的她,根本不知道放在哪里,甚至也找不到專用的濾紙!
這才知道,習慣依賴一個人有多麼簡單、愛上一個人有多麼容易!
她太天真了,天真地以為兩個月的時間短暫如一瞬,培養不出習慣,而萌芽的感情也能輕易地教理智完全拔除──可是,她錯了!
錯估自己的理智,錯算自己的沖動!
愈想愈難過的她趴在飯桌上無助地號啕大哭。
電視機的聲音也依然在屋內回蕩著。
「……接下來是本台獨家快訊──」嗓音清亮的女主播扼要地插插最新消息,「今晚七點四十五分,台北市XX路XX巷內一棟民宅突然倒塌,據當地管區員警指出,公寓里現有八人居住,目前下落不明,倒塌原因可能是附近施工不當所致;而據出動的救難隊隊長推測,不排除倒塌當時,住戶仍在屋內的可能,受困住戶的名單如下︰黎忘恩、魚步雲、可法•雷……」
可法•雷?!
這三個字雷也似的轟進唐思琪哭疼的腦袋,她驚跳起來,有生以來第一次驚慌失措地沖到電視機前。
盯著螢幕下方的跑馬燈字串,她確定自己看見了他的名字。
倒塌的公寓、不排除倒塌時住戶仍在屋內的可能……唐思琪想起之前曾送他回家的情景──
是啊,他住的地方牆傾梁危……
天!她為什麼要趕他走?他又為什麼要回到那麼危險的地方?
喔,天!為什麼會這樣……
到這時候,她才真正明白自己已經少不了他!
「……以上是該棟大樓住戶名單,若是本人或認識上述八人的民眾知曉他們的下落,請與台北市救難大隊聯絡。休息一會,廣告過後,我們來看看明天的氣象……」
砰!大門發出重響,電視機兀自撥放精采的廣告,屋內卻已空無一人。
岳家面館
一支長柄湯勺出其不意地敲上正與同桌兩位女客閑聊的男人後腦,女客們見狀,相視嬌笑出聲。
可憐男則是痛呼縮肩,回過頭。「若玲,你這樣實在太不夠意思了。」
「不夠意思的人是誰?」呂若玲雙手叉腰,卸去上班族端莊事業的行頭之後,她豪爽大姊式的派頭原形畢露得徹底。「讓你寄居可不是沒代價的,男人,請謹記自己的身分好嗎?店、小、二!」丟去抹布,指指客人剛走的空桌。
「就不能看在我失戀的份上,讓這兩位美女安慰我受創的心靈嗎?」
「我就不相信你不怕隔壁的張伯伯和李爺爺來找你算帳──張媽媽、李女乃女乃,你們慢慢吃,這人我帶走了,等會兒請兩位試吃我新做的杏仁豆腐。」
兩位女客──年過六旬的張媽媽和八旬高齡的李女乃女乃,一個露出剛裝上的假牙,一個則咧嘴綻露牙床,朝視如孫女般的呂若玲點頭直說好。
顯然,對這兩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來說,杏仁豆腐的魅力比可法•雷來得強項許多。
「哎呀!」躲過又一勺的攻擊,可法•雷縮到昔日同居人聶身邊。「這麼凶,你怎麼受得了?」女人婚前婚後,果然兩樣。
「那是對你,」聶站在水槽前洗碗。「對我不會。」他微笑,浸醉在婚姻的幸福海中不想爬起。
「離我老公遠一點。」長柄湯勺如今被用來驅趕毒蟲。「別帶壞聶。」
「嘿!我哪里帶壞他了?你的新婚之夜可是我在你跟聶結婚前晚,臨危授命給他上了一課才能順利過關,要不然──」
「閉嘴!」呂若玲紅了臉,又是一勺揮去。
他閃!「打不到。」
「別、別鬧。」傷腦筋的聶連忙介入其中,抱住老婆。「別。小心受傷。」
呂若玲當真任丈夫抱在懷里,氣勢不再。「你才是,老被他拉著團團轉,連這種事也──」
「因為……我不懂。」想起新婚之夜,聶任一團紅火燒上了整張臉,比妻子還害羞。「怕、怕你不喜──」接下來的話被妻子的手擋回嘴里。
看看四周,客人無不把眼楮投向他們兩人,觀看年輕夫妻的恩愛。
其實早在他們結婚、呂若玲接下父親的面館之後,方圓五百公尺以內的熟客,早把這恩愛景象當名勝來看,只是當事人渾然未覺而已。
「別說了。我啊,只是氣他,氣他老是嘻皮笑臉,才會讓人無法信任,失戀是自找的。」
砰!仿佛一顆大石狠狠地砸中可法•雷腦袋。
「你何必往我痛處截?」他苦笑,「就不能讓我裝作沒事樣嗎?」
「你以為這樣我們就看不出來?」呂若玲看看丈夫。
聶會意地接口︰「黎要我──照顧你。」
「不會吧?你照顧我?」是太小看他可法•雷,還是太「大」看聶?照顧他?
「沒錯,黎要我們好好看著你──」呂若玲又說︰「雖然現在大家各分東西,她還是擔心你。」
「真擔心我,就應該讓我跟她去日本,而不是把我留在台灣。」想到這里,就憤恨不平。「竟然為了省機票錢,把我留在台灣!」
那天離開思琪的住所,回到公寓,正好趕上萬能事務所的搬家大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