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不會,我偶爾也會抽幾口煙,心情不好的時候。」
挾在指間的煙移向她。「現在想抽嗎?」
定楮深深看了他一會兒,唐思琪搖頭。「托某人今晚一桌好菜的福,沒有抽煙的心情。」
苞慧黠的女人交談真輕松,要是他家的雨朵──唉,說上一長串話,也不見得那迷糊美人能听懂半句。
女人,還是聰明的好,但像黎忘恩那樣過度刁鑽就敬謝不敏了。
不過──他會不會關心過度?萬能事務所的人對他來說等于是家人,會關心體貼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可對外人並不需要那麼體貼入微。
如此想來,她還是第一個讓他多管閑事到這種程度的女人哩。
為什麼呢?
可法•雷陷入長考的思緒突被身旁的聲音擾斷──
「還在煩惱你的黑道情人?」她問,瞬間嘗到一點酸味。
大概是……今晚的醋溜魚添了太多醋吧?她想。
「並不是只有在抑郁的時候才會抽煙。我點煙,只是想看煙罷了。」他挾煙的手靠在陽台上左右各轉了半圈。
在漆黑夜幕為襯底之下,可法•雷手上的煙裊裊升起輕煙,像攀附著肉眼看不見支柱的藤蔓,柔柔緩緩往上交纏竄升,也像幻化猛豹,慵懶優雅地伸展它的身軀。
「我從來都不知道,一支煙能看出這麼多的變化。」唐思琪眯起眼,有種似夢未醒的恍惚感。「還是我太累了,腦子在作怪?」
「兩者都有吧,女人。」指指她眼下疲憊的證明。「你是個工作狂。」
「也許吧。你在陽台做什麼?」
「履行我的義務。」可法•雷指指放在陽台上的水仙花。「我找不到河,只好站在陽台上顧影自憐。」
呵。「那只是玩笑。」她笑道。
「听過關于水仙花的故事嗎?」
「自戀美少年那西色斯?我想大部分人都听說過。」
「不,是地獄冥王哈德斯和春神泊瑟芬的故事,听過嗎?」他望著遠方,眸光朦朧。
「沒有。」
「想听嗎?」
唐思琪像個準備听床頭故事的小女孩,以手為枕,側著臉趴靠在欄桿上。「洗耳恭听。」
可法•雷晃晃手,指間的煙火隨著他的動作在半空中劃出紅橙的流光,忽閃忽滅,帶著奇幻的況味作為說故事的序幕,然後,以他刻意遲緩而柔和的聲音奏起樂章──
「地獄冥王哈德斯是宙斯的弟弟,擁有一半世界的權勢,可惜祂雖然具有令人迷眩的力量,奧林匹斯山的女神卻沒有任何一位願意嫁到地獄冥府。于是,哈德斯決定到人間去找。不久,祂便在西西里島上,對掌管四季的大地女神狄蜜特的獨生女──春神泊瑟芬一見鐘情,只可惜對方並不愛祂──」
「真可憐。」
「嗯?」
「先愛上對方的人總是輸家,明知道不一定能得到對方的回應,但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可法•雷深深一笑,繼續未完的故事︰「哈德斯是個不太愛用腦筋的男人,第一個念頭就是找祂哥哥求救。于是,宙斯就送給祂一株水仙花好引誘泊瑟芬前來摘花,在泊瑟芬因為想摘花而靠近的瞬間,哈德斯即撕開地表將泊瑟芬擄至冥府,強留在身邊。」
「然後呢?」
「你認為應該有什麼樣的結局?」
唐思琪想到今天和秘書的談話,笑出聲,「我沒有太過天馬行空的想像力,套用我秘書透露關于言情小說的普羅公式──女主角最後愛上男主角,甘心留在冥府?」
「你自己的想法呢?」
「對于一個不問我願意與否,就強行拘禁我的男人,想要我動心是不可能的;男女之間的感情,應該是立足于相互尊重的基準點,這份尊重無關外在條件,而是有沒有把對方放在心里──」
「我勾起你的傷心往事嗎?」
「早就過去了。」面對他的笑容,有放開的豁達。「我流過淚、傷心了好一陣子,但事後仔細回想,是因為仍愛著他,還是知道自己被背叛,才這麼難過──我發現,後者居多;也許四年真的太長了,一開始的感情漸漸地變咸習慣、變成責任,雖有情愛,但已不像最初那樣濃烈。愛情真的有它的保存期限,不是嗎?」
忍不住疼惜地輕觸她臉頰,感應到的是表里如一的真實──她並沒落淚,這讓可法•雷有點驚訝。
他以為她在逞強,原來她是真的釋懷了。
拿得起,放得下。有多少女人在感情上能如她這般灑月兌?這讓他賴在她身邊當個護花使者的心思,顯得非常多余。
不過……目前的他卻不想放手,因為他還不想放開這個特別的女人。
「後來呢?」不自知擾亂他的心思,听出興味的唐思琪好奇故事的結局,催問︰「結局如何?該不會是灑狗血的王子、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吧?」
可法•雷回過神,牽唇一笑,「哈德斯最後放了泊瑟芬。」
「祂舍得?」
「如果不放,泊瑟芬的母親狄蜜特會繼續傷心,無法掌管大地和四季更迭,地面上的人類會因五谷不生而餓死,所以哈德斯將春神還給狄蜜特,這樣的結局,你滿意嗎?」
「哼,祂的愛情就只有這點堅持,這麼輕易放手?」令人不齒。
「嘿,女人,你真的是矛盾的最佳代言人。」圓滿結局嫌老套,悲劇收場嫌對方愛得不夠。「你又有何高見?」
「解決的方式有很多種──」務實的個性立現,她扳指頭細數︰「哈德斯可以搬到人間住,或者邀請丈母娘到冥府兩代同堂;再不就分居,效法牛郎織女,一年見一次面;或者他到人間住一個月,泊瑟芬下冥府住一個月,瞧,我隨便一想就有四種。如果是真愛,就應該想盡辦法經營下去。」
「如果泊瑟芬並不愛祂,而且可能永遠不懂愛、不會愛上祂呢?」
唐思琪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是我的話就會放棄,得不到回應的感情,最後受重傷的是自己。」
「倘若你是那個被深愛卻不懂愛的春之女神泊瑟芬呢?」
「嗯……不懂愛卻被愛上也不見得好過。」苦惱寫上她疲累的俏臉。「你難倒我了。」
見她表情凝重,他有些哭笑不得。「我的天,別太認真了,這只是個神話故事好嗎?」
「換作是你呢?不管是哈德斯或泊瑟芬,你會怎麼做?」
不意她會反問,可法•雷凝起臉。
「怎麼樣?」
他板起嚴肅的俊顏湊近她。「我會──」
「嗯?」初次見他嚴肅的一面,唐思琪不禁屏息以待。
「──先睡一覺再說。」下一秒出人意表的打出呵欠,「現在已經很晚了,哈……呼……」
此舉非常──欠、人、扁︰「可法•雷!」
「早點睡吧,別工作到三更半夜,美容覺多睡點,可以避免皮膚暗沉。」
暗示她膚質不好嗎?「你什麼時候變成我的管家了?可法•雷先生。」
「唉,你幫我這麼多,又不準我以身相許,真是不懂你,這麼合算的事,你竟然不要?!」
一個人哪來的本事自戀如斯?那西色斯也不過如此。「我就是不要你以身相許,敬謝不敏。」
「就因為你是這麼一個沒有眼光的女人,害我不知道該為你做點什麼。恩是要報的,偏偏你什麼都不要,讓我無從回報。」
這說法令她有點失望。「我以為我在幫朋友一點小忙,這不算什麼。」
朋友?這詞兒听起來有點刺耳。可法•雷俊美的臉上透露著古怪表情。「若我不打算當朋友呢?」
「什麼?」
「你難道沒想過,像你這樣的單身女子收留一個男人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