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商儒簡直要捧月復大笑了。
這兩位兄長還看不破注定終身為商的命運啊,又想把擔子丟給他。
要真接了,就輪到他變成大門不得出、二門沒得邁的可憐蟲了。
等哪日他笨到將封了二十二年的慈悲心腸端出來再說。
「哪來這麼多財神爺?」原來他人在這。「文商儒,你答應過要帶我去找江湖的。」孔致虛竄入涼亭,話落就想帶人跑,壓根沒理另外兩人。
「你淨帶怪人回來。」文賢仲皺著眉頭說,不贊同之意顯露無遺。
敝人?是指他嗎?「要說怪,你們才怪吧?表里不一真讓人百思不得其解,何苦來哉。」
文達鶴拍桌,冷冷瞪向小弟帶回的外人。
偏偏,這位仁兄遲鈍有余靈敏不足,話一出了口就像黃河泛濫決堤,嘩啦嘩啦沒完沒了——
「我看你們倆明明就挺愛作買賣的嘛,成天忙得廢寢忘食還興高采烈的模樣,擺明就是喜歡嘛。這世上哪有人做不喜歡的事會這麼賣力來著?管他街談巷議、流言蜚語做什麼?要就拿去唄,反正這家伙文文弱弱的,怎麼看都是扶不起的阿斗,又沒興趣作生意,來洛陽的一路上他除了玩還是玩。與其成天想著要避開議論讓位子給他,好把你們文家給敗了,不如全心全意作買賣,證明今日一切是用自己的實力換來。」
文家老大老二對視,彼此看見對方臉上的訝異與狼狽。
沒人敢說他們小弟是扶不起的阿斗,因為他根本不是;可在這客人面前,他家小弟被嫌棄得體無完膚,活像敗家子。
再者,這成天要找江湖的古怪人士瘋言瘋語真個刺中他們心底的痛,他們不是不想接下爹的棒子,只是他們心知肚明自己的名不正言不順,再加上旁人背地里的閑言閑語,讓他們的立場包難堪。
可——這些都與他這個外人無關啊!
「小弟,要慎選朋友。」這是身為大哥文賢仲的建議。
「切勿誤交損友。」這是二哥文達鶴的苦口婆心。
「大哥二哥啊——」被孔致虛強拉起身,文商儒半靠在他身上,笑著。「這人雖然瘋,眼楮卻是好的。小弟也是,像大哥二哥這麼聰明的人,怎會想不透小弟經年累月帶領商隊離家的真正用意呢?」
文賢仲與二弟相覷。
話真多。「哎呀呀呀,狗都想得出來他是想幫你們兩個,給你們機會表現,好讓你們能在別人面前更拾得起頭來,不過還是很奇怪哪你們倆,年紀明明就比他大,何苦怕他這尾小弟?哎呀,不說了,再說天又要黑了,走走走,答應我的事要做到啊,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的。」
被強拉走的文商儒只能揮揮扇子告別兩位兄長。
雖自及冠起便因帶商隊而不常在洛陽露面,但因年少美貌相富豪家世,文商儒在洛陽行走倒也挺容易被認出來。
此時此刻,文商儒看著說要自己帶他找江湖,到了街上像壓根忘記有這回事兒,這攤走走那攤晃晃的人,深深嘆氣。
俊俏的瞼上洋溢興奮神采,天曉得回洛陽這一路上他的好奇心添了多少麻煩,害得他用來買賣的貨樣大半當成賠禮送人,還被當成游山玩水的敗家子,唉……虧本哪!
但一直以來苦思不知如何向兩位兄長啟口的話題,倒也教他粗魯地給掀了開,想說的話與他方才所說的相差不遠,只是如果從他口中說出怕又會惹來一番風波吧?!
是他誤打誤撞?還是當真心思剔透、看出他文家伏涌的暗潮?
「文商儒,這玩意兒又是什麼鬼東西啊?」衣袖被人從下頭拉了拉。
目光向左下—瞥,孔致虛蹲在—個陶俑攤前。
他拉他一塊蹲下,「就是這個。」另一手棒著葫蘆狀的陶偶。「什麼東西?」
文商儒看了看,並不像東方的貨樣。「小扮,這是!」
「文公子,這陶俑小的也不知是從哪來的,但挺有趣就是,您打開看看,里頭還有尊一模一樣但是比較小的,再打開還有一尊,共有五尊呢。」
「真的哪。」孔致虛玩出興味來,笑咧嘴。「文商儒,我想要這個。」
細卻濃黑的眉微蹙。「男人要個陶俑像話嗎?」
「你家擺設的那些陶馬彩俑的難道是娘兒們買的?」
「你有理。」家中擺設的全是他爹的收藏。「小扮,煩你送到文府。」
「好的,文公子。」小販喜孜孜收下銀兩。藏在懷里。「慢走吶,兩位公子。」
文商儒這才想到︰「這些天忙,一直沒問你,拓拔姑娘人呢?」
「不知道。」孔致虛分心答︰「到你家隔日她就天天往城外去,反正她想做什麼誰也攔不住,就由她去了。」
「一個姑娘家在人生地不熟的洛陽能做什麼,你怎麼能放她一個人——」
「她比你所想的還厲害千百倍。」要不他怎麼會被吃得死死的。「放一百二十個心,她不會有事,有事的是被她纏上的人。」好比像他。
「不管怎麼說她都是一個姑娘家。」
「你——」孔致虛突然別過臉,抬眸認真盯著只差天人美貌一截的美顏,黯黑的眼珠定定鎖著。
文商儒退了一步,他隨即跟進。「你看什麼?」
「你是不是對她——動心了?」俊俏的臉表情古怪,隱隱透出酸味。「你喜歡她?」不會吧?
「你那是什麼嘴臉。」心底劃過不祥預兆,嘴角扯出干笑︰「朋友一場難免擔心;更何況拓拔姑娘一直不肯透露她孤身來洛陽的目的,這更讓人不得不擔心。」
「只有這樣?」疑心病發作,「你敢說你不喜歡她?」
「拓拔姑娘聰穎機伶,這一路上有她在省了我很多事。」如果沒有她在旁牽制行事像莽撞山豬似橫沖直撞的孔致虛,他要賠的東西可多了。
「所以你喜歡她?」
為什麼又繞回原點打轉?
啊!美顏綻出豁然開朗的恍悟︰「放心,朋友妻不可欺,我不會搶走你的心上——」
「別逗了,我怎麼可能喜歡她。」
文商儒凝了面色。「娶妻應娶德,難道你是嫌棄拓拔姑娘的容貌?」
「我是下喜歡她的瞼,但這個跟那個是沒有關系的。」
什麼這個跟那個?文商儒惱了。「拓拔姑娘待你情深義重,我看得出來,她對你極好。」想不到他竟然是個負心漢,算他識人不明看走眼了。「如果你敢負心,我們朋友就做到今天為止。」
「你——」孔致虛惱瞪著同樣帶有怒氣的美麗臉孔。「算了,總之你不能喜歡她就是。」
「你不會辜負拓拔姑娘吧?」
「再說啦。」這事兒一時半刻也說不清楚,干脆不說了。「江湖在哪?走了半天還是沒看見。」
「你所在的地方就是江湖了。」文商儒嘆口氣,江湖不是一個真實存在的地名,這點他怎麼想都想不透。「一路上你也听過武林打扮的人士說著江湖江湖的,那根本不是個地方的名稱,只是一種沒有真實存在的詞匯;對武林人士來說,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就是武林。」
孔致虛用滿臉疑問回應文商儒。
「唉……簡單一句話就是你要找的江湖、武林根本不存在。」
不存在!三個字簡潔明了又好懂。「那、那我家大叔成天念在嘴上的江湖啊武林的,又是什麼鬼東西!」
「反正我說了你也不會懂,勸你還是打消念頭。」他的武功也許出色,但行走江湖除了靠武功還要有腦子,後者在他身上顯然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