耙情無聊得緊,小伙子開始跟馬對罵起來。
無趣的山路依舊無趣,一點也不憐憫年輕人的百無聊賴。
他到底踏進江湖了沒?孔致虛開始懷疑了起來。
前不巴村、後不著店,不見人影,誰來告訴他江湖在哪?
「有——沒——有人——啊——」
「啊——」天外飛來一記慘叫聲跟著他應和。
噠噠噠噠……馬蹄聲也隨後漫天響。
「十、十一……二十……二十五——乖乖,也用不著這麼多人吧?」他是嫌無聊,但這回也太有聊了些。
飛身上馬、兩腳一夾,馬鳴乍起,立刻往聲音的——反方向沖。
「喂喂喂!你跑反了,笨馬!」孔致虛趕緊叫停。
這家伙真的是名——不不,二手名駒嗎?他嚴重懷疑。
論跑也只不過比烏龜快而已。論方向感,真的只有「路痴」兩字可形容,「那邊啦!」
「啡——」被強迫調頭的「名」駒心不甘情不願,換了方位認命跑去。
是什麼好玩事兒在等著他咧?
孔致虛俊臉洋溢興奮與期待。
這是他踏進江湖的第一步!
奔雷急鳴的馬蹄聲交相雜沓,卷起滾滾沙塵,像煙霧似的,時而膨脹時而收縮,亂中有序朝同一個方向電馳而去。
離煙塵下遠的前方,一抹黑點正是奔雷群起的目標。
拓拔容楮策馬狂奔,心心念念不能被追上,若是被追上了,她的命不保無妨,天大的秘密也將公諸于世,後者才是她萬萬不能領受的。
她必須逃、逃逃逃——
「啡——」無奈跨下坐騎不堪徹夜狂奔,長鳴一聲後口吐白沫,後蹄應聲一軟,整具馬身趴跌在地。
「啊——」容楮被這一摔,連人帶包袱滾了幾尺遠。
逃、逃不掉了嗎?黃沙萬里無涯,狼狽的她頓時感覺到逃亡無路、求生不能的淒楚。
如果真的逃下掉的話……小臉神色一凝,自腰身抽出彎刀,吞吞唾沫——
「你想死啊?」
「赫!」突來的聲音嚇掉容楮手中彎刀。「誰?」
肩頭被人從後頭戳了下,又是一嚇,直覺回頭。
「哇!你好丑!」後頭的人也被嚇到。
容楮楞了,被這麼突然又直接地說好丑,就算是逃亡時刻、就算是生死交關,少女心頭還是刺疼著。
她是天生長得丑,但、但——「與你何干!」
「哇嗚!還好凶!」少年被嚇得退離數步。
「你、你……」好氣!死到臨頭了老天爺還要派個人來污辱她、說她貌丑!天公不長眼!神仙沒良心!她……她才十八歲,十八歲就——「嗚!嗚嗚……哇哇哇……」
「呃……」少年陷入呆滯,顯然不知如何應對。「丑——姑娘。」
「嗚嗚嗚……哇哇……」
「這個——有人在追你。」他提醒,但眼前這姑娘似乎哭得很起勁,不想停。
「嗚嗚嗚……」
「你還要拿刀子抹頸自殺耶。」他又提醒。
「嗚嗚嗚嗚……你見死不救……嗚嗚……」
這名少年——孔致虛煩惱地抓頭。「我是想英雄救美,但不是救丑啊……」救她是不打緊,萬一來個以身相許,那他不就虧大了。
鏢局里大叔們說過,江湖女子最可怕的就是這招以身相許,只不過是幫了像指頭那樣的小忙,她們就如狼似虎地說要報恩,然後像築長城用的米膠巴著你不放,讓你想逃都不知道要往哪逃,不少叔伯都是躲親躲到鏢局里當鏢師的。
前輩有交代,後輩記心內,小生伯伯。
「救人就救人,還挑。」嗚嗚……她命苦,才十八歲,十八歲就得香消玉殞……
「我怕你以身相許。」
「許你個鬼!我拓拔容楮會看上你,我就把頭給你!嗚嗚……」
「我要你的頭干麻?」他咕噥︰「又不能掛在門上驅邪避——搞不好真有效也不一定。」
容楮聞言,哭得更傷心。「哇哇——嗝、嗝——嗚嗚……」這人怎麼這麼過份,她都快死了還要這樣污辱她。「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嗚嗚……」
耳朵痛啊……「為什麼活不了啦?你身上有武林秘籍?」
五子哭墓?「就要沒命了還不能哭嗎?你有沒有天良,說我五子哭墓!」好恨!作鬼都不饒他!
五子哭墓?孔致虛眉頭打結。「藏寶圖?」
葬在哪?「嗚嗚……隨便挖個洞埋一埋就算了,嗚嗚……」
啊?眉頭死結再打上一個。「名門後代?」
明天再來?「今天就要死了,我哪來的明天,嗚——」哭到換氣不及,容楮狼狽趴在地上。「滾開上讓我死了算了,嗚嗚……」
雞同鴨講到不行,孔致虛實在全身無力。
「請便。」他決定不幫了。
踏進江湖第一步,他可不要這麼寒酸,
至少、至少也要來點江湖人士搶紅眼的武林秘籍、要不就是百年藏寶圖、被追殺的名門後代,諸如此類的落難姑娘公子哥兒都行,就是別來這麼一個沒沒無聞的小泵娘。
起身轉向來時路,才剛踏出下管閑事的第一步,後頭的人抱住他的腳,害他跌個徹吃屎。
「你做什麼!」
「你真的見死不救?真的冷血無情?真的沒血沒淚?」
「我真的見死不救、真的冷血無情、真的沒血沒淚。」有個預感,救她會惹來一堆麻煩。
如果是個美人,他甘之如飴;但是——定晴再瞧瞧她,不行,他家那妹子都比她來得好看,雖然拿妹子來比對這姑娘有點殘酷,誰教他妹子的相貌是舉世無雙的美到不行,正如他俊得沒有天理一樣——愈想愈覺得應該要跑,哪邊涼快哪邊去。
「啡啡啡——」回神想抽腿,馬嘶聲、蹄落地聲四起,移眸看看左右——
痹乖隆得咚!什麼時候被圍住了?
完了,躲不掉了!
「看你往哪里逃!乖乖跟我回去!」為首的男人大聲喝道。
「不……我不……」容楮咬牙撐起自己,就算發抖還是極力站穩。「有本事就殺……殺了我,我絕不回去。」
「各位忙你們的,不干我事,先走一步了。」孔致虛轉身就想走。
「哪里走!」為首者以馬擋住他去路的同時,長臂朝天;一瞬間,陣陣銀光向孔致虛壓來。
「我都說不關我的事,我只是路過——哎喲喲,小心點,刀劍無眼,見人就砍太危險了,你看看,我不是要你小心點嗎?受傷我可不管吶!啊啊,不是我打的哦,我沒有出手,你看你看啊啊——」
慘叫聲連連像春雷頻打,被冷落在一旁的容楮也忍不住擔憂,
要是他不會武功怎麼辦?一開始沒想到,現下也來不及,如果因她而死,下了九泉她也無法原諒自己。
心神回到戰場,圓眼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真的假的?
二十多各追兵只剩為首者還安穩坐在馬上,其余的不是躺平在地就是斜掛馬鞍,慘不忍睹。
「呃……」看呆了眼,容楮小嘴微張。
「不是跟你們說了嗎?要小心點,刀劍可是不長眼的,一個不小心就會傷到自己啊。」他什麼都沒做哦,只是彎了一下腰不小心絆到人,揮手喊停的時候輕輕、輕輕地踫到人,其它的可什麼都沒有做哦。
「你——你——我絕對不會放過你!駕——」
噠噠噠噠……馬蹄聲倏時四起。
「喂喂,我站在這,你怎麼往另一頭跑哩!」孔致虛追了幾步,兩腳人怎敵四蹄馬,抓抓臉頰,莫各其妙的疑惑寫在瞼上。「怪怪,難道他家的馬也跟我這匹一樣,是個搞不清楚方向的笨馬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