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麼遲鈍如她,也多多少少感受到了住在這里的人與普通人之間的差異,但基於愛屋及烏的心理,鄰居們的特異行徑也就不再那麼重要了。
何況,他們對她都很好——一時令她看傻了眼、讓魚步雲發頓脾氣的可法•雷,是個體貼入微的紳士;沉默寡言的聶,常幫她修理老舊的家電,為她省下不少錢︰美麗得讓她有點自卑的雨朵,是個迷糊的女人,但對人很親切︰而雨朵的情人雖然外表看來嚴肅了些,其實也是個好人︰至於儼然像一家之主的村上憐一,個性沉穩內斂,待人也很和氣。
唯一會讓徐曼曼覺得緊張的是不苟言笑的黎忘恩,她看自己的眼神似乎總帶點探視的意味,每每令她渾身不自在。
然而,這些特別的鄰居有一個共同點——當他們無意中發現她有一手好廚藝之後,每天都會跑上三樓吃晚飯。
第一天、第二天,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陣勢嚇傻了徐曼曼、氣壞了魚步雲︰第三天開始,照顧人成習慣的她理所當然地榮登廚娘寶座,包辦鄰居們的晚飯。當然,伙食費由從情人手中搶下主事之位的村上憐一、與雨朵那位財力雄厚的愛人提供。
這件事當然讓魚步雲不爽到了極點,因為這些閑雜人等打擾了他和慢慢慢獨處的時間,可惜他沒膽單挑冷漠不近人情的老板,只好模模鼻子咬著牙和血吞,使出東洋絕技——忍!
但是,忍得了一時忍下了一世,有時脾氣一拗起來,連徐曼曼也直呼吃不消,只好趁他不注意時跑上頂樓避難去。
像今晚就是。
必上頂樓的門,還能听見他對可法•雷吼叫的聲音。徐曼曼捂住耳朵,受不了地搖頭吐舌。
其實,這棟公寓並沒有她想像中的鬼影幢幢︰相反的,住久了之後,她漸漸喜歡上這老式建築,而且,頂樓還有個園子能種種花,真好。
這麼想的當頭,「喀嚓」一聲與一小簇火光引她注意,不遠處,淡白的輕煙裊裊,伴著時亮時暗的火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黎忘恩在抽菸。
她是什麼時候上來的?怎麼她都沒發覺?
「黎、黎小姐。」面對這位冷淡的鄰居,她還是有點膽怯、下自在。
看出她眼中的懼意,黎忘恩挑眉,「你不怕脾氣暴躁又愛用拳頭的魚步雲,卻怕我,真奇怪。」
徐曼曼有些下好意思,「我……嗯,這個……」
「你跟他在一起這麼久,多少都感覺到了吧。」黎忘恩直視她,「魚步雲跟一般人不一樣。」
一反平日的遲鈍,徐曼曼听得懂她所指為何,重重地點頭。
「怕嗎?」
「我沒想過自己怕不怕。」她很老實,「或者應該說我沒時間想這個問題;再說,就算現在想也來不及了。」
「若是你伯,可以趁早離開,躲得遠遠的,我保證他沒那本事找到你。」黎忘恩打量著眼前羞羞怯怯的小女人,實在無法理解向來趾高氣揚的魚步雲,在這女人面前竟是氣弱的那方,像只拔了爪的老虎,變成一頭大貓。
「我不想離開他。」這句話立即沖出徐曼曼口中,「我、我很死腦筋,愛就愛了,不會改變,不管步雲是什麼人,我、我都愛他。」天,她的臉好燙!
「是嗎?」黎忘恩點點頭,「魚步雲是粗魯了點、沒品了些,也找不到什麼傲人的優點,將來更不見得會成就什麼大事業,但是他很真,不作假。」
「我知道。」徐曼曼放松地笑了。她比誰都清楚心上人脾性單純得像個孩子。
「他沒辦法讓你過貴夫人的日子,能三餐溫飽就該偷笑了。」
「我只想平平凡凡地過日子。」他如果太出名,她反倒很傷腦筋呢。「平凡就是一種幸福。」
「女人還是貪心一點比較好。」
「我只要一個真心愛我的男人就夠了。」說出如此露骨的話,連她自己都忍不住臉紅。
「難得有情郎是嗎?」沒想到真有這麼傳統的女人哪。深受女權主義薰陶的黎忘恩,無法想像二十一世紀的今天,竟還留有如此稀有的品種。
魚步雲上輩子是燒了什麼好香,能得到這顆罕見的真心?
好……尷尬。「如、如果沒事的話,我先下樓了。」結束了話題,徐曼曼有些無措。
「嗯。」
徐曼曼離去的腳步因為突然一閃而過的想法而停了下來。
「你……」她試探地開口︰「一直在保護他們對不對?」
黎忘恩冷冷一笑,「我像是那種會保護人的人嗎?」
雖然她的答案很冷血,徐曼曼卻反而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想,「你一直在保護步雲他們,因為他們有些與眾下同,所以你一直不著痕跡地保護著他們。」
「我沒那麼好心。」
「謝謝你。」徐曼曼真心地道。「我替步雲謝謝你。」
「嗯。」冷淡的回應添了幾分下自在。
「那……我先下去了。」還是不習慣跟她獨處,徐曼曼心里又敬又怕。
「嗯。對了,別告訴憐一我在頂樓。」
「咦?」腳步微頓,她回頭。
黎忘恩揚揚手上的菸。「他不喜歡我抽菸。」
原來……「噗哧…」不知為什麼,徐曼曼覺得好笑,不自在的感覺在笑意中點滴流失。
「還有,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或者跟他們一樣叫我黎。」
「那……黎,我先下樓了。」關上門前,她回頭,再次表達感謝之意,「謝謝你為步雲做的一切。還有,辛苦你了。」她似乎比較不怕她了。
不可思議的,黎忘恩揚起唇角,看著她慢慢關上門,而後仰首欣賞城市里的夜空。
辛苦嗎?「一個吸血女、一個惡魔男、一個人魚後裔,外加一個偏執的拼裝狂,的確夠辛苦。」就連她自己,也是跟村上憐一同族的鶴仙後代之一,一屋子全是怪人。
深吸一口菸俊緩緩吐出,將菸捻熄,她淡淡地笑了。
如同之前的每一晚,待魚步雲趕走一干如蝗蟲過境的礙事人等,已經十點多了,回頭卻發現竟然連心上人都被自己一並打發掉,不在屋里。
她跑去哪兒了?他還有件很重要的事沒跟她說哩!
按捺下微惱的情緒,魚步雲正打算出門把人找回來,才開門,他要找的人顯然正奸要進屋。
徐曼曼連一聲疑問都來不及擠出,門里的男人突然伸長鐵臂,迅速地將她勾進屋,連同大門砰一聲關上。他怕死了又被一票電燈泡鄰居攪和得整夜下得獨處。
他臉色怎麼這麼臭?「怎麼啦?」扶靠在他肩上的小手沒有收回,彷佛被膠黏住了似的。
炯炯黑眸盯住她上仰的臉一會兒,隨即將臉埋進泛著淡淡女人幽香的肩窩。
「我好可憐……」
可憐?這兩個字最下適合用在他魚大爺身上了。
「噗哧!」她忍不住笑出聲。
笑?她竟然敢笑?
「喂,女人,你會不會太沒有同情心了一點?」
「同情心不能用在你身上。」這段日子相處下來,教會她一件事——眼前這個男人得寸進尺、蠶食鯨吞的本事不小,不能太寵他,否則倒楣的會是自己。
小手拍拍他的寬肩。「先放開我。」徐曼曼走向廚房,她還有碗盤沒洗哩。
魚步雲乖乖地跟進廚房,雙手抱胸地靠在流理台前,看著她專注的側臉。
如果這就是家的感覺,那這感覺還挺不錯的。
「我辭職了。」他說。
她洗碗的手一頓,側首看向他。「做得好好的,為什麼說辭就辭?」
「黎找了份新差事給我。」
「哦。」她听他說過黎是萬能事務所的老板,其他人都是員工,可至今她仍不懂這事務所到底是做什麼的。除了步雲之外,奸像每個人都很清閑的樣子。「是什麼樣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