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季千回氣極地瞪著他。
「看我面子放他一馬可好?」這姑娘武功修為不差。鳳驍陽心忖。
「我才不——」
「千回。」紫衣女子拉拉她的衣袖。「也看在我的份上,別氣了。」
「可是他差點撞上你……」季千回仍是氣不過。
「最後沒有撞上不是麼?」紗巾後頭抿起上揚的弧度,這才消了季千回的怒氣。
「真拿你沒辦法。」只要她一笑,她就沒氣了。唉,怎麼自己老是栽在她的笑容里呢,真是。季千回暗暗斥責自己,心有不甘地收鞭。
「我們快走吧,遲了他們會擔心的。」她拉扯季千回的衣袖,小聲道,不想再與那身穿月牙白袍的男子多相處一刻。
在他的注視下,她覺得心驚,只想逃。
「敢問兩位姑娘尊姓大名?」鳳驍陽拱身作揖,擺出十足的合宜舉止。
「為什麼要告訴你!」怒氣未消的季千回率先發聲,渾然不覺自家主子與眼前這名男子之間的洶涌暗潮。「小姐,我們走了,別理這兩個登徒子。」
「嗯。」一心想離開的紫衣女子當然順從地應聲。
得到一記閉門羹,鳳驍陽並不在意,反倒主動報出姓名︰「在下鳳驍陽,還望有緣再見到兩位姑娘。」當然這話是說給兩位姑娘其中之一听的。
由季千回攙扶經過鳳驍陽身邊的紫衣女子聞言,身子莫名震了下。
細察到她的反應,鳳驍陽僅是抿唇淡笑。
她是真的怕他。在不知道他鳳驍陽是什麼人的情況下,就知道他是她該懼怕的對象。
她是怎麼看透他的?他十分有興趣探知原因。
目送的視線在兩抹身影消失後仍不改其方向,思忖之余,一邊開口︰「燕奔,再逃下去,休怪我不客氣。」他的耐性並非總是經得起試煉。
沒有移動視線,卻能知道在他身後的燕奔腳底抹油的舉止,委實令人錯愕。
「你——」燕奔抓抓頭,簡直被逼得快發狂。「我只不過欠你一頓飯的銀兩,我為什麼要——」
「這是你的命數。」鳳驍陽轉身,定定看著他。
「我又不信那該死的命理!」不過就是手指頭動一動,滿口胡說八道隨他去編造,他為啥要信?
「你曾說過若有人輕功高于你,你便听他差遣是不是?」
「呃……」好象……他好象曾這麼說過,在若干年前。
「要比麼?」鳳驍陽啟扇,搖出一陣清風。
比個鬼!燕奔直吼在心里,不敢發聲。
他逃兩次,他追上兩次,還比個鬼啊!十成十的功力端出來還是被追上,除了認輸還能怎樣?
「決定如何?」
懊死!「你說了算!」燕奔忿忿不平地吼道。
天殺的他當年做啥口出狂言,現下好了吧!竟真的有人輕功高于他。
這家伙,到底是誰啊?
※※※
夏夜涼風吹過山林原野、吹過空街寂巷,自然也不會放過富麗堂皇、深幽復雜的皇宮內苑。
幽幽如泣如訴的樂音不時自皇宮內苑某處飄來,更顯深夜寂寥。
「公主,都三更天了,再不休息,轉眼天就亮了。」真不明白,從鐘寧山回來後就見她一副發愣樣,怎麼了麼?
殷若瞳回眸,望向擁有美艷之姿、身懷高深武功,卻甘心為自己留鎖深宮的姊妹。「都說別這麼叫我,我跟你就像姊妹一樣,為什麼總是不改這毛病?」
艷麗的嬌容閃過笑意,伸指輕佻地勾起殷若瞳尖瘦的下顎,嘻笑道︰「你是公主啊,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小女兒,不叫你公主要叫什麼?小姐?」
「千回!」
「是是,瞳妹妹,這總成了吧?」季千回討好。
秀麗如出水芙蓉的嬌顏上那兩道雅致的柳眉這才舒了開,菱唇抿起一笑。
「說真的,從鐘寧山回宮後,你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在想什麼?」季千回問出心中的疑惑。
「還記得在鐘寧山遇見的那位公子麼?」
「你是指那頭牛?」下午的不快重回腦中,季千回眉眼皺起不平。
「不是,是另一位,那個人——」她說不上來那奇異的感覺。
明明心里很怕,卻不知為什麼如此記得他的輪廓。
尤其是他的眼,那是引她害怕的主因,卻也是記得最清楚的地方。
「若瞳,你該不會是——」
「是什麼?」殷若瞳不解地望向好姊妹。
「一見鐘情。」
「你在說什麼啊!」火紅忽地燒上兩頰,為她的話心驚。
一見鐘情?她到他……怎麼可能。
「要不,為何你滿腦子想著他?」
「我會想是因為……」是她多心麼?那位公子眼里深藏的訊息太過陰暗,表面的斯文俊美底下,卻有著令她莫名發顫的冷漠陰寒。
他是救了她,但在下一瞬間,她竟覺得他在想出手救她這件事對或不對,說不上來是怎麼感覺到的,但她就是明白在那眨眼即過的短暫片刻,他想過這件事。
怎麼會有……可怕如斯的人?
「若瞳?」
見她沒有響應,季千回伸手輕推。
「赫!」殷若瞳如驚弓之鳥般顫了下。
「什麼事讓你這麼怕來著?」怪,真的怪,曾幾何時見一向笑不離唇的若瞳愁眉深鎖?這真是太不尋常了。「說來听听,也許我幫得上忙。」
「沒事。」她搖頭,拉著季千回坐上床榻,換了個話題。「說說你前陣子溜出宮的所見所聞可好?」她央求。
「這……」難色浮上艷容,季千回遲疑著。
她是江湖人,自是住不慣這講究繁文褥節的深宮內苑,仗著武功不差,往來宮里宮外倒也不曾出過事兒,一個月里總會出去幾回,過幾日便潛回宮中繼續當服侍若瞳的宮女。沒辦法,受人之托,她得忠人之事,誰教她欠若瞳的娘親一條命,只得答應護她在這人心詭譎的皇宮內苑里的女兒周全,作為報答。
也因為如此,閑來無事之際,她會同若瞳說些在江湖上發生的新鮮事,只是這幾年——
天恩王朝盛世不再,當今皇上不知怎麼回事,像著了魔似的,突然不再掌理朝政,大權旁落的結果是讓左右丞相為奪權而各立黨派,遠賢親佞,弄得民不聊生。
眼下這江湖見聞,只剩令人唏噓鼻酸的慘狀。
這些教她怎麼說?怎麼能讓這久居皇宮內苑,全然不知世事的單純公主知道在這高聳參天的宮牆那頭、繁華的北都城外,因為重稅虐民,百姓三餐不繼已有死尸曝野,有如煉獄的慘狀?
唉……不知世事的天真實在教人心疼,卻又不知該怎麼啟口說出真相。
「千回?」
「這回出宮沒啥鮮事。」一言以蔽之,實在不願這張無邪的麗顏沾染一絲俗世腥臭的真實。「唉,公主就該是公主哪……」她嘆息,不自覺逸出口。
「你說什麼?」只听見模糊咕噥的殷若瞳以為她就要說起江湖趣事.期待地瞅著她。
「休息吧,別忘了明兒一早還要向皇上請安。」她淡淡提醒。
殷若瞳點點頭,只得依了。
第三章
我活在夢中?
抑或,夢活在我的人生當中?
否則,為何總是不斷重復同樣的夢境——
盎麗的皇宮象征無比至上的權勢,櫛比鱗次的房舍、繁華的景象是太平盛世最佳的明證。
但,隨即的一把火,狂猛之勢聳天燎燒!
燎燒皇城、燎燒房舍、燎燒繁華榮景……燎燒再燎燒……
縱火之人何在?
他夢見,火炬握在他手中——
他,正是那點火人、燎火之源。
大火燎燒不斷,皇城、房舍,轉眼間化成灰燼,崩塌成一片焦土。
他轉身欲走,卻在塌陷的焦土中看見一抹煢煢獨立的身影,教他頓住轉身之勢和將邁出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