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據人李振崗
采漪看了這張薄張,幾乎無法立即接受這項震撼。她爸爸怎會簽下這種協議書,難道桔子的銷售量不佳在賠錢嗎?不可能啊!滿園子的果實又大又多汁,怎可能用香吉士來制價?
「你做假,這張紙上的協議全是狗屁不通的文字,我才不會中了你的計。」采漪正要撕毀這張影印的文件,卻被◇亭抽去看。
◇亭看完了內容,以一種再陌生不過的眼神看著采漪。那無聲的抗議像是凜凜的雪風刮過她的臉。
「◇亭哥,我爸爸這麼做我一點都不知情,你要相信我,我怎麼可能要你放棄栽種桔子而改種香吉士!前些日子我也很努力在替你找出桔子的病變原因,你不會因為她的一句話就抹煞我的一切吧!」采漪不料黛娜會使出這招殺手 ,急忙向◇亭解釋。
◇亭剛剛一時反應所板起的臉孔立刻又溫柔下來,他對采漪說︰「我並沒有怪你,只是我不明了,為什麼你父親事前不知會我一聲,是不是他心里早就認為種桔子沒有利潤,所以才需要種一半的香吉士來打平收支?」
「哼!我就說嘛,要不是利字當頭,你為什麼要死心塌地對他百般殷勤,還不是你老爸布的一顆棋子?為的就是要把他的勢力整個趕出去,好全面來改種香吉士,狠狠的撈一票。照這樣推斷,在桔子上頭使用過量的農藥也不足為奇了,這根本就是大水沖垮龍王廟,自家人打起自家人了。」黛娜此番前來要不是準備妥當,她敢這樣信誓旦旦,說得頭頭是道嗎?
「你睜眼說瞎話,我看要是不拿出你泯滅人心的犯罪證據,你永遠都有辯不完的謊言。」采漪正要拿出那雙鞋子之時,◇亭突然扼住她的手腕。
「不用了,馬黛娜,我承認桔子在農藥上的用量是過頭了。既然桔子在市場的反應這麼差,我也不好再連累李先生,這種賠錢的生意是做不長久的。我向你保證,從今以後,這片土地上再也不會種植任何一株桔樹。但是,有件事我還是要警告你,缺德事還是要少做一些,如果你還有一點良知的話,就拿錢將‘橙煙軒」的土地恢復舊觀,我用這跟你交換行不行?」◇亭像死了心似的說著些渾話,听得采漪一頭霧水,這跟之前兩人約好,炮口一致向外的話大相徑庭。
「我沒做什麼虧心事,干麼要知道什麼良知不良知的,不過,看在你姑姑常在我們面前說你如何優秀的情況下,我是可以幫你這個忙。先說好,我是可憐你的遭遇才伸出援手的,你可別會錯意了。」黛娜頤指氣使地抬著下巴,顯然的,這回的對壘,她是佔了上風。
「馬小姐,這果園受損的情形和含藥量的成分應該可以挽救得回來,只是桔樹的感染量比較多,除了全部連根拔除焚毀,沒有別的方法了。」蔡主任筆錄了一些結果,交給黛娜過目。
「黎先生,這位農業局的蔡先生說必須要鋸斷所有的桔樹,不是我指使他們要執意妄為,你自己都听到了。」
「你說鋸就鋸,有沒有問問我們的意見,做官了不起啊!還不是當政府的跑腿!先等公文下來再說,否則,你們要是敢動園里的一片葉子,我李采漪一定上法院告你們瀆職!」采漪實在不懂◇亭為何要讓黛娜為所欲為,還不拿出那雙鞋子來反將她一軍,讓她也嘗嘗著急的滋味。
「不用了,你們明天就來鋸樹吧!既然不合農業局的標準,一切都依法辦理好了。」◇亭說得有氣無力,仿佛早已將黛娜之前加諸在他身上的憤怒全抹平了,不留任何皺折。「那我明早就派人過來了,你別太難過,這我會跟政府申請補助款,不會讓你血本無歸的。」她說完便坐上了車子,洋洋得意地離開。
采漪作夢也料想不到黛娜會出這麼一招,她一直以為讓她看了鞋子,就能馬上突破心防,老老實實向兩人道歉,哪里知道她出的這招更狠,竟是拿出讓他們變得彼此不信任的離間方式。
「◇亭哥……」
「別說了,現在我什麼都不想听,我好累,想早點回去休息了。」◇亭淡淡地拋下一語,也不理會采漪臉上的表情是憂是急,兩手往褲袋一插,蕭颯落寞的獨自離開了。
沒想到,他辛辛苦苦的灌溉耕耘,換來的竟是李振崗勉強用香吉士的盈余來彌補他的盈虧,這有何成就可言?他的桔子早在這社會的洪流中被淹沒,早被這時代所淘汰了。
寒風正一波波發出不鳴的聲音,似乎在替他喊出一聲聲同情的不舍與悲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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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你太過分了,為何出了這種大紕漏,你連吭都不吭一聲,現在造成◇亭對我們有多大的成見你曉不曉得?」采漪的矛頭當然先指向李振崗,這使她和◇亭之間的感情在無形中急速降溫了。
李振崗先是一陣震驚,而後才有齒難啟的說︰「你要我如何說出實話?你們之間的厄運已經夠多了。先是他的前妻去世,接著是果園被毀,再來又是‘嘟嘟’不幸罹難,你要我怎麼說,又該從何說呢?」
「可是你這樣瞞著他,到頭來被揭穿也是讓他一樣難堪,何況又是被馬黛娜當著大家面前說破,他的自尊全沒了!」采漪听不進去李振崗任何一句話。總而言之,傷害已成事實了。
「你不要談戀愛沖昏了頭,不分青紅皂白的話你也說得振振有詞。難道要我當著你的面說他種的桔子一點市場價值都沒有嗎?這個商場是很現實的,走不進主流市場說什麼沒用。」李振崗不得不敲醒她的夢境,理想和現實是不同的,他一直不想讓他們知道,也是心疼他們屢逢不如意的事,這樣也錯了嗎?
「我不被愛情沖昏頭,你今天也不會有一個改頭換面的女兒!從小你就不在我身邊,還好有‘嘟嘟’陪著我。現在‘嘟嘟’不在了,你又要讓◇亭哥受這種打擊!你敢說我今天會懂得如何體諒人,不再跋扈嬌蠻不是他的功勞嗎?而你又做了什麼,只不過還是汲汲營營在你的事業上。除了換個場地之外,和在外國有什麼不同?」
「爸爸知道虧欠你很多,我也盡量在彌補我對你的關愛。要不是看在◇亭他對你一往情深的愛感動了爸爸,你想,我會讓他冒險去從事經濟價值比較微弱的農產品嗎?這地是我的,我愛種什麼就種什麼;可是,采漪,爸爸也愛你呀!我也盼望有一天能看見我寶貝女兒披上婚紗,而且擁有一生幸福的愛,我才能無牽無掛。我早就想讓◇亭娶你,要不是看在海若剛去世沒多久,怕你干爹觸景傷情,怕◇亭被人家說閑話,我早就……女兒,爸爸無時無刻都在操心你的未來,你該懂的。」李振崗不禁老淚縱橫。他也知道女大不中留,但他真的想為女兒設想,卻沒有顧及到,小女孩長大,心都向著男朋友的,怎麼說也不如愛人來得有分量了。從沒有看見李振崗哭的采漪,在靜寂半晌後,也能體會到李振崗的用心良苦;尤其不經意瞥見爸爸雙鬢灰稀的發色,她頓時明白,不止是◇亭,爸爸也默默在替她做了設想,只不過這陣子將心力全放在◇亭身上,反而疏忽了爸爸。
「爸!你要幫幫◇亭哥,我真的不想看他那樣。剛才是我一時心急得罪了你,你不能生氣,如果連你也生氣,就沒人要理我了,我……我向你說對……對不起嘛!不要再生采漪的氣了……」采漪靠在李振崗的肩頭啜泣,她好恨自己為什麼要長大,煩惱變得好多好多。她漸漸了解海若為何要時時刻刻將桔色的光芒放在心里,原來是人生太灰色了,要不活在桔色的世界里,一生哪有快樂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