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听客套話,這湯你快點找個碗盛起來,待會兒我還要拿回去呢!」雙穎了解她是不舒服,為了什麼事,兩人誰也不方便說。
「你慢慢倒吧!我到走廊透透氣。」她實在看不下雙穎侍候她跟侍候父母一樣殷勤,看了內心亂不是滋味的。
她一副無所謂地走到了走廊。天空橘橘的,微風淡淡的,她看著天邊一輪正要西下的太陽,不知怎的,眼眶都紅了起來。
為他做了那麼多,他對上薰還是念念不忘,就見不得她吃了苦、受了難,心疼得跟寶貝似的,而她呢?做得要死要活,被家人孤立、店也沒了、半毛錢也沒進自己的口袋,還得不到他一聲較貼心的呵暖,老爸說得沒錯,她的確是「人蠢沒有藥醫」,別的事她就比別人精,惟獨踫到感情的事,特別是遇到這她從小就愛慕已久的小穎哥,智商完全呈現負數反應,一味地付出、付出,也不知回收得回來還是回不來?
兩手臂貼在冰冷的白色矮欄干上,一滴滴的小水珠成鏈般地隨夕陽飛逝,愛情這東西為何看來甜蜜,親自去體會一下,卻苦澀得難以人口。愛人比被愛還幸福?簡直胡說八道,我陶霜靈就不覺得。
突然,一張白白的面紙從她左後方遞了上來,她趕緊吞咽了淚水,又板起臉來說︰「干麼,不去照顧她,跑出去做什麼?你雞湯裝好了沒?我要拿去洗了。」
「把眼淚擦一擦。」他不理會霜靈對他的冷嘲熱諷,揉起了面紙慢慢拭著她臉上的痕跡。
「你到底裝好了沒?」他再不住手,她又要哭了。
「我叫你把眼淚擦一擦。」這次他的口氣可有點霸道,不過替她抹去淚痕的動作仍是溫柔如水。
「用不著這麼假好心,我陶霜靈不需要靠人可憐的。」她想搶下他手中的面紙,可惜他拳頭握得老緊,扳也扳不開。
雙穎乘機將另一只手也搭上,將她的手緊緊握住。「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那家店……我會買回來還你的。」
「然後,我們之間便誰也不欠誰了,對吧!」她掙開他那暖烘烘的手心。
「你別誤會了,只是……兩千萬實在是一筆大數目,我承擔不起這個包袱的,再說……」
霜靈打斷他的話,義無反顧地回他一句︰「別再說了,那你錢還我就是了,然後,帶你美麗的鋼琴師去過舒服的日子吧!」
「我早說過我喜歡的人是你,你讓我很舒服,每分每秒都是充滿意義與歡笑的,我從你身上感受到的不是那種強烈的激情,而是細水長流的真愛,我過慣了在舞台上絢麗的一面,所以才會毅然決然決定與你守著這家漢堡店一直到老,這點心意,你都體會不出來?」他雖說得頭頭是道,可是卻引不起她的共鳴。
「那她呢?若是要我害一個女人而得到一個男人,這種缺德事,我可做不出來。」水瓶座少有的理性,對上天秤座的感性,實在苦了雙穎不知該作何解釋。
「我們之間已缺少了相互信任,要不然,不會搞到今天這種局面。」雙穎的不滿全寫在臉上。
「那你如何處置她?一腳踹開,還是再推她進那專賣皮肉的地方?」霜靈張大著眼等他決斷。
「別這樣挖苦我,我不是那種人,我會好好補償她的。」他有點頭痛,這種事確實會折人陽壽的。
「又是一張空頭支票,我不希望到時候我還要擔心你們會死灰復燃,還得猜測你們在什麼地方約會。」霜靈看多了男人這種不負責任的話,她不等雙穎多說什麼,直接進到病房,拿著小保溫鍋便離去,她知道她不是雙穎心中惟一的女主人,既然如此,不如早點夢醒來得好。
卡在舊愛與新歡之間的雙穎,面對這棘手的問題,還真是左右為難,看著虛弱憔悴的上薰躺在病床上,他實在不忍棄她而走,這有違良心的。
***
霜靈走後沒多久,上薰已微微地蘇醒了過來,見雙穎用手撐著頭打著瞌睡,她也不好叫醒他,她吃力地用手去勾熱水瓶,一不小心,翻撥了一旁的小水杯。
「小心!」雙穎猛地驚跳起來,機靈地扶住往病床下墜的上薰。「叫我一聲就好了,看,差點摔下去。」
雙穎將上薰的身子挪回床上,動作之細致,如對初生嬰兒般地縝密,任何一個小動作都是如此溫柔體貼,她以往不曾有的感動,全在這一秒引爆了。
「雙穎!」她突然沿著床欄攀上了他的手。「我對不起你,我太任性了!」
「事情都過去了,還說這些做什麼?」他一直在拉平縐褶的床單,眼光並沒專注在上薰身上。
「你現在看我這樣,一定很嫌棄我,對不對?要不然,你怎麼都不看我?」哀戚的聲調,在在都提醒著雙穎一切都不對勁了。
他取出一顆隻果,專心地削下一圈圈的隻果皮,笑說︰「別胡思亂想那麼多了,來,吃一塊隻果。」
他將隻果遞送到她嘴邊,唇未啟,而淚已滴落。
「我們之間完了,對不對?」水汪汪的眼眸,發出不平的哀鳴。
「先把病養好再說,好嗎?」這次,他認真地看了上薰一眼。
「回答我,我不需要同情。」強烈的本性,又恢復她以往的驕氣。
雙穎放下手邊的隻果和刀子,抽了張面紙拭手。「我現在不想談這件事!」
「你怕了?還是不好意思說,那讓我替你說好了,你不會再喜歡我了,你現在心中的那個至愛,就是和你從小青梅竹馬的陶霜靈,對不對?」上薰一語切中雙穎的痛處,這些話如利刃般刺入他的心窩。
窗外淡淡的清風吹得黃葉婆娑紛飛,正如雙穎那亂糟糟的心情一模一樣,面對上薰這種咄咄逼人的詢問,他很難答復。
「上薰,我記得我們在一起的原因,是因為我們有著共同的興趣,在音樂的領域一起成長。仔細想來,我們僅僅活在自己的小世界當中,不愁吃穿,陶醉在自己編織的天空,從來都不清楚我們跳月兌這伊甸園後,種種的波折與困難降臨到我們身上時,是否有能力攜手度過?從回台灣之後,我發現我們都太脆弱了,脆弱得不堪一擊,有點風、有點雨,就可以讓我們的感情像紙糊的金魚撈子,一戳就破,你是否也有同感?」雙穎話說得慢,不急不躁,但是情真意切。
「那是我們在維也納不會踫到你現在的這個初戀情人!」上薰執拗地認為不是她的錯。
「剛開始你發現到我喜歡上她了嗎?就算今天不是因為她的關系,難不保就會又無端再冒個女人與你爭風吃醋。你耳根子軟、脾氣又好強,出了事情就只是無謂地逃避,當我和那群債權人糾纏不休時你在哪里?當我需要你為我巡回表演伴奏時,你竟是與別的男人在一起?難道我在你心目中就抵不過別人煽風點火說個兩句話嗎?」這段日子感受到的一切,他一股腦兒的傾吐出來。
第一次听到雙穎如此沉痛的質問,她覺得自己好傻,不但意志力不堅強,還任性做了一些無法彌補的事,在最無助的時候,竟然輕易地將自己送入豺狼的口中,一想起絮語、禹昕這兩個人,她更是憤而猛捶床被。
「都是他們慫恿我的!是他們害的。」上薰的不平劃過了病房的寂靜。
「他們沒害你,到現在你還不覺得自己也有不對,責任都推卸到別人身上去,上薰,別再太孩子氣了,這樣子你一輩子都不會長大的。」他想在今天徹底點醒她,不讓她再自我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