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媚過去撫著她的肩頭,讓她有個依靠。
「我們會想辦法救他的,至少,我們已听說他父母親已安然無恙地回來了,救他一人,該是不難。」蔣翊武堅定地給她一個保證。
「怎麼救?」那口氣有點喪氣。
這點,蔣翊武無法立刻回答她,這也是他們剛剛圍桌商討的重點。
「我們人單力薄,可用的資源也沒有我父親那邊來得豐富,國民政府現在也自顧不暇,能撥人馬給我們也是有限,再這樣拖延下去,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她呆楞地望著一道小燈泡喃喃自語,對周遭同志的綿薄之力,只嘆是杯水車薪的無可奈何。
四周頓時陷入一片迷離黯淡的氣氛,突然——
「我看我還是親自走一趟!」晴絹爆出的驚人之語,嚇傻了所有的同志。
「你別笨了!你爹現在已經六親不認了,你才剛月兌離魔掌,現在又再跳進虎穴?不成,我不答應!」社長蔣翊武持反對立場。
「不會的,好歹我也是他女兒,再怎樣狠心的父親,也不可能辦自己的子女的。」晴絹駁斥。
「你醒醒好不好?失去一個紹驊,就夠我們心煩意亂的了,你別再意氣用事好嗎?我知道你很愛紹驊,這一點,每個人心中都清楚得很,但現在到處是清廷所設的關卡,只怕你還沒走進武昌府一步,就成了刀下亡魂,到時,若紹驊還活著,你叫我如何跟他交代?」蔣翊武發了飆,萬萬不能讓晴絹再沖動行事。
晴絹漫步走向蔣翊武面前,雙膝一跪。「社長!我知道革命尚未完成,我是不該循兒女之私給大家添這麼多的麻煩,但現在紹驊生死未卜,就算革命成功,我活著也會生不如死,不如讓我自己去踫踫運氣,若有必要,我也會大義滅親,殺了我爹,來促進民族大業的成功,我想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古人不是有雲︰‘不成功、便成仁’嗎?我相信我如此做,紹驊是不會責怪你們的。」
晴絹,你這又是何苦?」蔣翊武忙將她攙扶了起來,沉思了一會兒,終于作出了最重大的決定。
「好吧!要干就大家一起干,反正革命事業就是要拋頭顱、灑熱血,殺他一個是一個,殺他兩個是一雙。」他朝晴絹笑了笑。「不過,要在周詳的計劃後,才能有所行動,不能貿然行事,可以嗎?」
听了蔣翊武的話,仿佛吃了一顆定心丸似的,晴絹才暗暗吁了一口氣,不過,內心仍有一絲絲的愧疚,要所有的同志一起去冒這個險,實非她所願啊!
第四章
在大牢內的紹驊,已經被折磨得快不成人樣了,一次又一次地暈厥;又一次接一次地以冷水潑醒,在反覆不斷的生理摧殘下,紹驊的腦海中,漸漸地流失掉大多的記憶了!
「還裝死,快起來!」獄卒又朝他的背抽了一記。
紹驊毫無痛楚地晃了一下,眼眸是無神的。
「夠了!別打了,再打下去什麼都別問了!」夏雲葆適時地出現,停止了獄卒無止盡的抽鞭。
他反常地掏出一條手巾,拭去紹驊嘴角的血絲,用一種從未有過的和藹聲音,抬起他的下巴道。「小子,脾氣那麼倔作什麼呢?對自己又沒有好處,只要你說你們‘文學社’在什麼地方,我想……我就讓你和晴絹成婚,不止如此,還幫你們準備一棟歐式洋房,要多少銀子都不成問題,干麼老跟自己過意不去呢?」他笑得極為丑陋,臉貼向紹驊只有兩指幅之寬。
紹驊微微漾起一點笑意,不說一語,豁盡剩余的精力朝著夏雲葆啐了一口口水,咬牙叨齒地說︰「你作你的白日夢吧!」
夏雲葆當眾受到羞辱,憤而奪下獄卒的鞭子,狠狠地抽了他兩下,口中喊著︰「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
眼看楚紹驊韌性之強,再如何折磨也套不出他什麼口供,于是將心一橫,他抽出佩戴的大刀,準備一刀了結他的性命。
就在刀尖要刺向紹驊的月復部時,一名小兵慌張地沖了進來,大聲嚷道︰「大人,不好了,一群洋人和革命黨的亂黨,聲勢浩大地打過來了!」
「洋人?革命黨?」他腦子里一陣雜亂,洋人怎會和革命黨湊在一塊,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急忙丟掉手邊的刀,跟著那名小兵步出大牢,直到走至大廳,那浩浩蕩蕩的人馬已快要進佔整個武昌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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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一九一一年 十月八日 武昌起義前兩天
蔣翊武在反覆思索了一個晚上後,立即拍了電報告知黃興,將此地的危急情形詳告細述,而黃興眼見中國各省的革命熱潮已趨成熟,當天便撥通電話至武昌同盟分館,要他們以康德黎先生(即孫文的老師)的名義,調支武昌英商會館的軍隊,一同起義,伙同「文學社」成員,先行圍剿武昌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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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聯合洋人反叛朝廷,罪不容赦!」夏雲葆站在大門處,嚴聲斥罵。
「你別再助紂為虐了,這種腐敗的朝廷再不滅亡,不知還要做出多少喪權辱國的事。」蔣栩武站在第一線,手舉槍械,毫無懼色。
雙方相互喊話了十多分鐘,蔣栩武見對方仍食古不化,準備下令開炮時,夏晴絹從人群中冒了出來。
「爹!你就別再執迷不悟了,你若肯歸順我們,我會央求國民政府對你從輕量刑、絕不刁難你好嗎?」
「閉嘴!你這賤丫頭,居然幫著外人來對付親爹,枉然我供你上學堂,連基本的孝道都做不到,你還有何資格跟人家談什麼民族大業?」夏雲葆已不逮念親情,詞匯極盡苛刻。
「爹!不是女兒不孝,而是你的所作所為,天怒人怨、人神共憤,我這麼做是在幫你,你怎麼……」
她的話硬生生被蔣翊武截斷。「晴絹,沒用的,你爹已不可救藥了,此刻再不攻下武昌府,等清廷的大軍趕到,一切全都完了。」
晴絹忍痛地默許了,她相信她的抉擇,在天之靈的親娘會諒解她的。
蔣翊武一聲令下,炮聲隆隆,所有人馬同涌進武昌府,一時之間,刀光劍影,慘叫聲不絕于耳,現場是一片混亂,夏雲葆見情況不妙,忙在隨從的掩護之下,躍上一匹馬,自後門先溜為妙。
「紹驊!紹驊!你在哪里?」晴絹在一陣廝殺的人潮中,直奔進黑暗的大牢,並高喊著他的名字。
「晴……晴絹……我……我……在這……」奄奄一息的楚紹驊听見晴絹的聲音,如回光返照地喊了出聲。
「紹驊——」她看見了他,在大牢的最陰暗處,有一具半吊著的人形,晴絹從那身形一看,肯定是紹驊沒錯。
「對不起!我來遲了,讓你吃了這麼多的苦!」晴絹緊緊地抱住他,深怕他又自她眼前消失。
「別……別管我了!快……快走吧!」他疲倦得連眼皮也動不起來。
「不要!你要堅強,你說革命成功後,第一件事就是要娶我,眼見就要完成了,你不能說話不算話。」晴絹激動地擁抱著他,並將他手中的繩索松綁,扶至一旁去暫歇。
他伸出顫抖的手撫模晴絹的臉頰,瘀青的臉龐透出一股讓她安心的笑靨。「別……別這樣,我……我會不高興的。」
「你一定要活下去,否則我會難過一輩子的……」
「好!好!我……我會活下去,我……我們都……都活到一百歲。」說完,一口鮮血自喉中涌出。
晴絹正手足無措之際,蔣翊武自大牢入口處跑了進來,臉色是急迫的。「晴絹,快帶紹驊走吧!你爹增派的湖北十二軍全到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