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越府一門忠烈,三代為國鞠躬盡痹,家父也才仙逝不久,老臣不明白,陛下為何不念舊情,居然要將我滿門處斬?!」
雖然說天威難測,但是事前為何一點消息也沒有?且如今發生這麼大的事情,互相有錯綜復雜聯姻關系、政治立場的兩大世家居然關門閉戶,對他越家不聞不問,可見這次兩大世家是要和皇帝連手創除他們越氏一門了。
想他越氏一門,權力地位已經到了最高峰,今日,說穿了,不就是忌諱他功高震主?
君要你死的時候,你怎麼可以不死?
「寡人要不是看在輿國公曾為國家盡力的分上,你這越氏一門早就灰飛煙滅了。」高高的車輦上的人,明黃的袍子被風掀起了一角。
「臣不服!臣自認沒有一絲一毫對不起朝廷,陛下這樣的對待,讓微臣心涼,也讓眾人心涼。」
「你這不想逆國嗎?想讓朕落個誅殺功臣後代的罪名?你好大膽!」語畢,身後包圍了整個越府的京設軍刀光直逼人眉間,空氣中厚重的危機一觸即發。
越家如今的當事者一顆心都涼了。
「該交刑部的交刑部,該論罪的就論罪。」聖令一下,即便真的顧念輿國公曾為王朝立下的汗馬功勞,沒有將越府眾人當場處刑,但是一進天牢,等于無望重見天日了。
「不!」嘶喊出聲的是藏身在高樓,本來想伺機混進越府見爺爺最後一面的越紫非。
兩人都有武功,耳力也非同凡響,皇帝老兒的話自然一字不漏的傳入他們耳中。
「你冷靜點!」繁德兒也跟著緊張,但是身分不同,她還能保有一分理智。
他身形一晃就要出門。
繁德兒擋住門,神情懇切。「這五里之內可都是皇帝的人馬,京裁軍、蹺騎營,你出去,是去送死嗎?」
誰都沒想到事情會急轉直下到這種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她情急的拉著越紫非的袍子,就怕他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來。
「那個昏君!我要去向他討個道理!我越氏從來沒做過任何對不起皇朝的事情,他憑什麼?」越紫非的眼珠子是血紅色的,手臂青筋游現,情緒激越。
他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家人被昏君扣上大帽子,然後帶走?
「憑他是皇帝,憑他大權在握,凡事他說了算。」
「就算他是皇帝也得說個理字。」
「越紫非,你冷靜一點!」
「因為那些束手就擒的不是你的家人!我怎麼冷靜?!你冷靜給我看!」
從來沒見過越紫非情緒失控的繁德兒頭于次看到他猙獰的表情,第一次用這麼粗暴的語氣跟她講話。
但是,能把氣飆出來才好,她不怕。
她知道那種感覺,那跪了一地的人要是她的親人,此刻的她早就下去跟他們同生死共患難了,別說忍,要他怎麼忍?
她還是嘗試著跟他說理。
「昏君殘暴又不是今天才有的事,,你要去跟他講理?干脆說是羊入虎口還比較快!你爺爺當年把你趕出越家,或許,就是因他早看見了今日,為了留下你這根獨苗。」她努力搜索腦子里的詞匯,真不行的話……唯有打昏他。
她並不想動手,但她不能讓他去送死。
救人有千百種方法,沖上去就真的只有一條死路。
越紫非全身軟倒,眼神直勾勾的,可怕得要命。
「你想,世族的權力龐大,怕是早就讓皇帝眼紅不已了,一個站在權力中心的人,卻大權旁落,天下任何一個皇帝,沒有哪個受得了的。」
「我要把他們都救出來!」他眼神的焦距回來了一點。即便心急如焚,他也在繁德兒的勸戒下明白,他這一去,就跟膛臂擋車一樣。
「對,我們要從長計議,人活著,一切才有可能。」她緩緩放下一顆心,撫上越紫非的肩。
他怔怔不語,十指摳在木桌上,竟然摳出血來了。
長夜漫漫,房中的兩個人沒有人闡眼。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繁德兒叫店小二打了水進來,兩人勉強起身梳洗。
「你多歇會兒,我去樓下打探看看有什麼消息……你千萬別走開。」
越紫非木然的在窗邊看著街心,沒有回應。
繁德兒知道他是痛的,只是那種痛不想痛給別人看,要別人也當作他沒那種痛。
他太勉強自己了。
必上門,她下了樓,吩咐小二給樓上送早膳,自己也叫了幾樣早點,卻沒什麼胃口。
酒樓門開得早,一早來吃飯聊天的客人居然不少,堂上十幾張桌子竟然坐了小滿。
越氏一族入獄的事情果然沸沸揚揚,成為茶余飯後的熱門消息。
小百姓雖然忌諱,但畢竟是天大的消息,加上世族的行徑很早就被人詬病著,現下,去了一個大門閥,居然看笑話的人多過同情的。
繁德兒食不知味的嚼著豆仁,她對這些魚肉人民,不把人當人看的貴族殊無好感,但也不會落井下石。
「大消息、大消息!」門外,大聲嚷嚷著的漢子一臉喜色,還喘著氣。
「什麼大消息,我們現在正在談著呢。」食客駁了他一句。
站在大堂中央的漢子用力的揮手,「越氏一門進天牢已經是舊聞了。」
難道還有什麼更新鮮的?
「什麼?」眾人都丟下了嘴邊的食物。
「里面的人放消息出來,昨晚,皇上親自下了密令,將入獄的人,包括越當家和他兩個公子都給這樣了。」他做了砍頭的樣子。
大堂里的人都沸騰了。
什麼?!繁德兒心里震驚,只覺得所有的血都褪出腦袋,一返頭,看見一臉鐵青僵硬的越紫非就站在樓梯口,身子搖搖欲墜。
她飛也似的跑上樓,拉住他,「你怎麼下來了?」
他死死的瞪著樓下那些還在議論紛紛的客人。
「小道消息,不可盡信。」她安慰。
他一步步走下樓。
「我記得那越家不是還有個三公子?」客人甲道。
「多年前就被趕出家門了。」客人乙的消息顯然比較靈通。
「算他好狗運,逃過一劫。」
「你覺得依照咱們陛下的個性,會放過那個三公子嗎?你沒听過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關我們屁事,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也沒把我們當人看過,多一個不如少一個,少一個不如全沒有。」
第8章(2)
越紫非直直的走出酒樓。
繁德兒趕緊回來結賬,又追著他出去。
「我要去看個明白。」他終于說話了,堅毅回到他明如泉水的眼底。
「嗯,我陪你去,但是你得換個樣子。」小心駛得萬年船,這是她活兩輩子得到的教訓,一直以來,這樣的小心,讓她躲過不少危險。
他眼中露出了感激,「謝謝你。」幸好,世界在他腳下崩潰的時候,有她在。
「客氣什麼,你忘了,我們可是自己人。」她仿佛不經意又那麼理所當然的說著。
越紫非深深的看著她,眼底升起了大霧。
「如果你想哭就大聲的哭,男人流眼淚也是抒發情緒,沒什麼好丟臉的。」她拉著他的手,眼神沉靜。
他重重的捏了她一把。
「我不哭,我要讓我的敵人哭。」
他明明在笑,她卻覺得他整個人都空了。
無論他等一下得到的消息如何,面臨家族之難,個人的得失已經不重要了。
然而,他們不需要刻意探听周旋,來到西城門,就見城門口血淋淋的掛著好幾個人頭。
他們也沒時間遭受打擊,一個像路人的小漢子看似不小心的撞了越紫非一下,掩著臉,低吼了聲——
「快走!」然後匆匆沒入人群,消失了。
是跟著他進城、先去探查消息的護衛之一。越紫非看了眼手里被塞入的條子,捏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