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東西在她小時候老太爺曾經買給她玩過,只可惜她缺少慧根和耐心,玩一玩就將東西打入冷宮,日前在攤子上看到倍覺懷念,便掏錢買回來。
正撥弄著卻听見了敲門聲。
「請進。」
推門進來的是才分開沒多久的赫韞,他興匆匆的走進來,眼中光芒明滅百轉千回,笑容剔透如水晶。
「香兒,你瞧,你給我的數位我全部解開了。」
「嗄?」不會吧,拿過那些紙張,一張張看過去,不論是拼圖數獨、彩色數獨,還是巨無霸、環狀數獨都沒難倒他。
速度之快,真教人另眼相看。
「還有這個。」他手里端著一個小碗,是一些杏脯、蜜棗、果子干。「我那天听你一邊逛街一邊嘀咕,說這里沒有超市,沒有什麼宅配的,抱怨這里好不方便,沒零食吃,這些是我向晚冬要來的,你嘗嘗看。」
真是個乖小孩啊。
「但什麼是超市?」他一直很疑惑。
「就是雜貨鋪子。」這叫入境隨俗,嘿嘿。
「這樣啊。」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就寢?小孩子要早睡早起身體好。」
「你跟我不相上下吧,你都還沒睡,而且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這個年過完我就滿十五了。」
自己這種小孩身體果然一點說服力也沒有,而且他看起來也是一臉寂寞的樣子,既然吃人嘴軟,就……「這個你會玩嗎?我跟你說喔,這可是聰明人才懂的玩具。」她把自己面前的華容道推到桌子中央。
「我知道這叫華容道,只是我讀書都來不及了,哪有時間玩這些。」大家都說他笨,她卻讓他玩這個,是什麼意思?
「你來都來了,就玩玩看吧。」她怎麼覺得自己像是帶著小孩誤入歧途的壞蛋?
赫韞坐了下來,那是一個矩形盤,盤內共有十塊方片,大小有異有同,上面刻有三國時代蜀軍五虎將的人名,方盤內方塊緊密縫接,不論如何滑動方片,只有兩格空隙,按秩序挪移空位,為那片寫著「曹操」的大圖塊開路,讓它順利的移到底部出口。
赫韞原以為將曹操移到出口不是難事,沒想到花了大半個時辰,還是無法破關。
屋外的天光已經暗得看不見任何東西了,只有廊下的氣死風燈隨風輕晃。
屋內,只有方片移動的細小聲音。
香宓看著看著,人趴在桌面上,赫韞卻是絲毫不知疲憊,感覺其樂無窮,而且看起來還越發有精神,可憐她越來越委靡,究竟何時睡著的也迷糊了。
從這天起,赫韞白天依舊去私塾上課,一到放學,便飛也似的趕回來,為的就是華容道,才過兩天,連闖二十八關,華容道再也難不倒他了。
接下來的日子,很多難解的玩具,譬如貴妃秤、魯班鎖,這些林林總總的玩具都被他解開了。
這些玩具看似平平無奇,乍看之下是給孩子的益智玩具,但當中卻涉及不少數學的數則、幾何、拓撲學及運籌學等深奧的概念,都是博大精深的智慧結晶。
某天,香宓睡得迷迷糊糊,卻被人搖醒,才張開眼眸,一雙放大的美人臉就在她面前。「喝!你半夜不睡覺跑來做什麼?」
這孩子最近老是流行半夜在她房間里出沒,害她也快要晝夜不分了。
其實這都是她自找的,要不是她找那些費腦筋的古怪玩具給他,他也不會這麼沉迷。
「香兒,我解開九連環了!」
「咦?」她起身,掀開被,兩眼迷蒙,光著腳丫踩在腳踏上,順便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九連環這東西難度之高,屬眾物之冠,她連一次都沒有解開過。
赫韞也不避嫌,一坐在她的床沿,眼光灼灼,目色光華。
「你不會又好幾個晚上沒睡覺了吧?」他眼里的血絲太清楚,騙不了人。
「因為它太迷人了,香兒,你瞧,」只見他手法嫻熟,摘環、解環,解環的步驟繁雜,他花了半炷香的時間在她面前演練一遍,將圓套和叉套分開,總共三百四十一步,是當年老太爺告訴她可以解開這環的確實步驟。
他。路過關斬將,勢如破竹,沒一樣玩具難得倒他,赫韞是個確確實實的天才。
這個天才啟蒙者香宓卻完全沒有往那條路子去想,她只是感嘆,「我家老太爺要是知道有你這麼個人,一定會興奮到幾天都睡不著覺,逼著你拜師不可!」
上輩子,數學棒的人都做了科學家,反觀這時候的人,數學棒的人就當術數師,此時懂術數的人地位高,到後代卻淪為神棍,她老太爺一生都不得志,卻看得很開,他曾對她說過,一個人出生時,天上的星宿排列、時辰,以至于環境就揭示了他的一生。
那麼睿智,無所不知的老太爺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會這麼早離世?
「你別鬧我了,我這麼笨,哪有你說的那麼好?」他自慚形穢,同學拿他當笑話,夫子一見到他就皺眉,家中的老太爺也不待見他,都怪他自己沒出息,連唯一的親人也覺得他丟盡了赫府的顏面,朽木不可雕。
「要對自己有信心,老天爺關了你一道門,自然會給你另外一扇窗,他要把重責大任交給你,就會讓那個人吃些苦頭,好看看他是不是禁得起考驗。」
「就算我算術這方面比別人靈巧好了,以後也只能去當賬房而已。」
「你喔,我問你,職業三百六十五行,勤勞耕地的農夫種出稻谷給我們吃,手腕靈活的商人批貨、販貨,讓我們衣物無缺,武功高強的人可以當俠客,我老太爺說了,算數好的人,只要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了解自然的規律,繼而掌握這種力量,就可以顛覆常識、左右國勢,是可以拯救世界,改變歷史的。」
換做其他人听到這些話,一定以為香宓妖言惑眾,瘋瘋癲癲,但是赫韞不然,打從一開始,她就和他見過的女孩子全然不同,她是老天爺送來給他的禮物,所以睜著美麗的眼楮,他專心的听著。
即使這年紀的他對拯救世界和改變歷史一點感覺也沒有,他還是相信出自香宓口中的話。
「術數是一門預知吉凶、推測命運的學問……」
「你指的是欽天監?」欽天監是官職,專天文、歷數、佔卜之術,設有司天台,觀測星象的地方。
「嗯,舉例來說,諸葛亮借得東風,而推背圖又是從哪里來的,他們都是厲害的術數師,不過,說再多也只是紙上談兵,一點用也沒有,我明天帶你去一個地方,你就會知道我不是在吹牛。」
「出門嗎?去哪?」
「秘密。」
「嗯,你去哪,我就去哪。」
現在的赫韞雖然還是懵懂,你去哪,我就去哪——他的世界有些東西,譬如感情……許下了,這一生,再也回不了頭。
「香兒,听你講話我常常有種錯覺,你到底幾歲?」
「哈,將近三十了,虛歲三十一,你信嗎?」她怪模怪樣的笑,想打混過去。
他搖頭,用含有深意的眼神瞅著她,「你究竟是從哪里來的,你的一切讓我對你的家鄉產生無比的興趣,你們那邊的女孩兒都跟你一樣嗎?」
「我的家鄉空氣不好,自然環境惡劣,污染問題很嚴重,文明病數也數不完。不過也不是沒有好處,很多現代化的科技產品就讓生活方便許多,譬如洗衣機、按摩浴白、車子、電視……你又不當我家的女婿,知道那麼多做什麼?要是沒了,我要睡了,你也回去吧。」
至于那些塑化劑,用肝換生活的責任制科學園區,世界末日之類的,壓力大到讓很多人醉生夢死的世界……就算說了他也不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