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腳程快點,還來得及回家給蕭融做飯。
冬天呢,來熬熱騰騰的湯最好了。
進了巷子口,拐進家門,看見屋里頭有燈光,她把板車往屋角放,帶上所有東西,喜孜孜地跨進門檻,「蕭融,我回來了……」卻差點咬了舌頭。
後王孫就坐在她家小廳里,神色平靜又冷漠。
「姐,……哥,你可回來了,他……後大哥等你很久了。」蕭融如釋重負的接過她手上的東西,看了看兩人,雖然有一肚子的問題,可是看這氣氛……他掀了棉布簾子,一溜煙回里屋去了。
將心拍回原處,書輕淺徑自倒了杯水喝,壺里的茶剩下小半壺,看見後王孫面前也有杯子,心想他真的坐了很久了。
「不知道後公子來寒舍有什麼事?」
「你是女子,為什麼要扮成男的?」
「謀生方便。」耳朵真尖,這樣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做什麼生意?」
「給商家送貨跑腿,打零工。」她勤快,一天可以同時幫好幾個店家送貨,又因為識字,偶爾也幫店家看個帳,幾份工作下來糊口是夠了,想存點錢就真的沒有了。
「我就說你怎麼看也不像男人。」書輕淺也喜歡扮男裝在外面游走,她總是說這樣方便。
其實她穿起男裝一點也沒有男人的英氣,她太美,美得令人嘆息,美得不像他能擁有,除了沒有心眼的慎,就連黑羽都知道她的真實身分。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坐在這里?
對她另眼相看,只因為她有雙和書輕淺相似的眼眸嗎?又好像不是,雖說她也是個姑娘,可是這個人不是輕淺,那平凡的面貌,平淡的眉目,粗糙的十指,根本是一個陌生人。
他露出自嘲的冷笑,喃喃自語,「我這樣的人,難得想做回認真的事,認真的喜歡一個人,開始想認真了,卻沒機會了。」
書輕淺听得心神劇動。
心,別跳,別跳,這樣是不對的。
悄悄捏緊了拳頭,「公子一定誤會了什麼,我們只是平常的小戶人家,這里不會有你要的東西的。」
「你知道我要什麼?」他的眼神轉為一潭深幽的水。
她啞口無言了,真是多說多錯,基本上,她所認識的那個後王孫冰雪聰明,七竊玲瓏,總是讓她模不著底,幸好蕭融適時的探頭出來。
「姐,要把飯菜擺出來了嗎?客人也留下來跟我們一起用飯吧?」生性純樸的他熱情留客,尤其天色都黑了,更沒有讓客人餓肚子回家的道理。
「家里沒什麼菜可以待客,不用備他的飯。」
「我把姐買回來的五花肉給煨了,剛剛又去雞舍模了幾個蛋,有肉有菜,我們平常也很少吃這麼好……」蕭融吶吶道。
家里難得有客人,而且模樣氣質和他認識的人都差很多,姐姐還沒回來之前他們小小的聊了幾句,雖然他的話不多,見識卻淵博,隨便說什麼都能教他茅塞頓開,他很希望能跟這樣的人多接近,讓自己能更快有所長進。
「天色真的不早了,蓬門革戶吃的都是粗茶淡飯,沒什麼好東西招待客人,公子你還是早點回府,免得家里人記掛。」
真是老實的孩子,一點眼色也不會看,後王孫是什麼身份,他以前對吃可挑剔了吶,哪希罕這些家常菜。
「姑娘都說天色不早了,我坐了半天,肚子也餓了,既然小扮這麼誠意邀請,我就在這里蹭頓飯好了。」下逐客令啊,本來覺得索然也想走了的他又把放回去,他偏不想如她的意。
還有個地方不對……通常,他只要隨意擺個姿態,那些女子要不含羞帶怯的低下頭去,要不就滿街追著他跑,哪像她,打一開始就一副平常心的樣子,對他無動于衷也就算了,還擺著冷淡到底的臉色給他看。
他哪里會知道,書輕淺的無動于衷完全是因她猜不出來後王孫三番兩次出現為的是什麼。
他那張臉是她早就看熟了的,雖然中間有過一年的空白,但她一心一意只想著不能在他面前有一絲漏洞壓根沒想到其他。
「那我去把飯菜端出來。」蕭融回了廚房,留下兩人。
「你故意的?」她咬牙。
「這是給你面子,平常人想請我吃飯我還不見得賞臉,不過你也不用起身道謝了。」
「我就不相信你的臉皮有這張桌面大……算了,我去打個下手,你去洗洗手,一會兒開飯了。「也就一頓飯,把他打發走了再說吧。
「慢著,最後一個問題。」她的防備心很強啊。
她頭上的青筋跳了跳,還是認命的點頭。「你哪來那麼多疑問?好吧,我能答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這丫頭讀過書,有趣了。「我兩次夜游都踫到你?」
「是。」
「為什麼?」他咄咄逼人。
「看起來是我家風水好吧。」看見後王孫沒反應,她撂下話,趁機鑽進廚房去了。
後王孫的臉整個冷了下去。
那些話是一個白丁能說得出來的話嗎?
那調調,那反應……他真的病了嗎?還病得不輕,路人甲乙丙丁都當作是書輕淺了。
他心下存疑,蕭融卻已經用托盤端出幾樣菜。
一盤光滑水亮的水煮雞蛋,一盆煨得熟爛的五花肉,清蒸豆腐上鋪著咸菜根,清水筍湯。
「這些菜都是你燒的?」男孩,不容易。
「姐賺錢養家,有時候一天睡不上幾個時辰,我多分擔一點家務也是應該。」他主不了外,除了讀書識字,什麼忙都幫不上,他真希望自己快點長大,「她要是說話得罪了大哥,你別跟她較真。」
「你們姐弟感情很好?」
「如果不是姐姐,我可能早就當乞丐或是餓死了。她辛苦的掙錢養家,送我去私塾讀書,我以後一定要讓她過好日子。」
「你姐姐能識文斷字?」
「我不能說,姐姐不讓我說。」
那麼她是知文識字的,他心里有了計較。「為什麼?」
「這說起來很復雜,三言兩語說不清楚的。」他遲疑了下,姐姐改變的地方太多,就連他這弟弟感到匪夷所思的地方都說不完了,何況他都是外人,也不知道根底,姐姐交代過這是他們的家務事,能不要對人說就不要說。
「那他叫什麼名字?這可以說吧?」
「姑娘家的閨名我不能隨便告訴你。」這次是明白拒絕了。
「你不說我以後怎麼稱呼她?」這弟弟的確維護姐姐,是個不錯的孩子。
蕭融犯了躊躇,方才姐還叮嚀他不要多嘴。
「蕭融?」
兩人相差也不過幾歲,但是論心機,蕭融稚女敕很多,禁不起催,他說了,「姐姐叫秀珍,蕭秀珍。」
第6章(1)
五陵城是個好地方,書輕淺這樣認為。
房屋街道是規規矩矩的方塊,縱橫交錯的道路規劃得整齊美觀,路上的百姓比京城里的要悠閑自在許多。
五陵城也以橋梁為路,渠道暢通,每個舶位皆是南北貨分送的轉運站,船只來往方便,四通八達。
空氣清冽寒冷,書輕淺卻已輕拉著板車送了兩趟貨,現下手上拉著的是菜鋪子送往大戶人家的食材。
她的力氣沒有男人大,能拉車憑的是巧勁,盡避如此,姑娘家天生力氣就是小,她從來都沒敢讓蕭融知道自己胳膊每天都痛得快抬不起來,只能偷偷貼狗皮膏藥了事,還好年輕就是本錢,第二天照舊可以出來拉車。
不過今天運氣實在有點背,清晨起床就直咳嗽,肯定是昨夜吹了風,著涼惹來了風寒。
正想趕緊把貨送一送,回鋪子喝點熱水,老舊的板車輪卻怎麼都推不動,低頭一看,老舊的輪子就卡在青石板的縫隙中,她使盡吃女乃力氣往前推,想硬來,很好,輪子跟她一翻兩瞪眼,離開軸心滾到水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