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為什麼要搬來我這里?」晁無瑾終于看不下去了,再怎麼說他都是一家之主,實在有必要問問這自己有宮殿可以住的矜貴皇子,為什麼要跑來跟他們擠這三個人都嫌多的小房子?
「為了追求所愛。」
他的話讓本來一派輕松的晁無瑾還有汝鴉都呆了。
李旭沒有斷袖之癖,晁無瑾把目光投向了汝鴉。
她被他深邃難懂的眼光看得渾身冰涼,這人怎麼從腳到頂都透著徹骨寒氣?到底誰惹他了?
「原來七皇子喜歡上我們家綠珠啊,只怕是高攀不起呢。」不明白晁無瑾的想法,汝鴉的心因李旭的話提到嗓子口。這家伙是來亂的嗎?
是這樣嗎?晁無瑾的視線回到李旭身上。
「我認定的事就不會改了。」李旭沒有太注意汝鴉說了什麼,那夜過後,他在心里掙扎了許久,他從來不曾為一個人如此傷神費心,所以他得來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非要她不可。
「本皇子允許你叫我的名字。」他不改自大。
「瑪瑙大爺嗎?」她就是不想順他的意。
他漲紅臉。「你怎麼知道的?」
「這又不是什麼秘密。」
他轉身一吼,「晁無瑾,你這個出賣朋友的狗腿子!」
晁無瑾對李旭的怒吼無動于衷,因為他看著汝鴉和李旭的互動,心緒變得很不對勁,忽然陷入前所未有的混沌里。
結果李旭並沒有能在宮舍好好住上幾天,因為他是皇子,不是普通人,他的夜不歸營——應該說是暫時性的失蹤,在小鮑公們終日惶惶不安里終于爆發,驚動了皇帝還有他的母妃。
皇帝大發雷霆,他的母妃傾天娘娘則派了心月復還有大批人馬團團圍住小小的宮舍。
這種陣仗,插翅都難飛。
李旭沮喪的大發脾氣,請人是這樣請的嗎?
「我已經成年了,只是尚未封王,就差一道手續而已,我不要回去!」他知道父皇因為寵愛他,所以才把適齡的他繼續留在皇宮,可是這也要看時候啊,這樣留來留去,會留成仇的!
不過,不管他如何生氣,都改變不了自己必須回宮的事實。
「你喜歡他對吧?與其自苦,為什麼不坦白的告訴那個木頭人?」臨走前,李旭一針見血的對汝鴉坦言。
她動了心是一眼就能看穿的事情,都怪自己收了那些妻妾,早識男女情愛,他啊,該死的這麼明白透徹。
三個人住在一起,他有很多時間可以觀察他想追求的女子,可是,當他看到汝鴉的眼神就知道了,她的心在別人身上。
她的視線總是隨著晁無瑾打轉,而悲慘的是他的眼光卻無時無刻不在她身上。
她不常笑,但每次笑都是因為晁無瑾說了或做了什麼,只有看到他、想到他,她才會有那種溫柔到能致人于死的笑容。
問他有受到打擊嗎?有,還是很嚴重的那種,而且開始後悔自己死皮賴臉要住在這里的爛主意。
但是要他放棄——不,他不情願,這世間還沒有他要不到的東西不是嗎?
論風采學問、人品外貌,他絕對不輸晁無瑾,憑什麼要認輸?
「趁我不在的這幾天,你就好好把握機會吧。」他在汝鴉的耳邊低語,面授機宜。
汝鴉愣得小嘴微張,完全不知所措,她的心事曾幾何時攤在陽光下的?
這副景象看在遠處的晁無瑾眼里又是一陣震撳,他眼神冒火,心思糾結地回到房間。
汝鴉對著青銅鏡左瞧右看,刻意打扮了自己。
她抿了紅唇,上了胭脂,簡單的挽髻以十二顆等圓珍珠扣住,襯出頸項優雅細致的弧線。
薔薇色和紫青色交織而成的紗裙,閃現惹人注目的風情。
這是她最好的衣服跟飾品,這樣,她總算對自己有了那麼一點自信。
如她所想的,小廳里,晁無瑾正抱著書看。
「大人……」
听見叫喚的聲音,他淡淡抬起頭來,原本平靜的眼波因她的清艷驚起了漣漪。
汝鴉被看得全身緊張,手上茶杯一抖,茶水就潑在自己的手背上。
「你在做什麼?」他回神低吼,一條巾子隨即覆上她手背。
「不要緊,還好茶水不燙……」
「手都紅了還叫不燙?」
她恨自己的笨拙,本來想給他好印象的。「真的不要緊,我只是……有件事想問大人。」
他仍然盯著她的手背。「說。」
「假如……我是說假如,我有喜歡的人了,那個人……」是你……
「你那時的蒹葭就是為他而吹奏的嗎?」他抬起了眼,心漸冷,幸好理智還在。
汝鴉勇敢的點了頭。
「非常非常喜歡他?」他微微蹙眉。
「非常非常喜歡。」喜歡到無法自拔,喜歡到想得到那個人的愛。「那個人如果是大人——」
「我們是不可能的。」
她喜歡的不是李旭?
但他選的這條路沒有愛人和被愛的權利。
她幽幽的看著他,眼中有淚在打轉,雙唇輕顫,差點說不出話來,「對啊、對啊……這是什麼爛比喻啊……」
她現在才知道,原來人的心,可以在一剎那碎掉。
汝鴉抬手遮住自己發熱的眼眶,不願晁無瑾看見她軟弱的模樣,下一刻——
不好!忍不住了!她最近的眼淚也太多了吧?
她連忙轉身想走,不想在他面前崩潰。
「你要去哪里?」
「人有三急。」
「外面在打雷,快下雨了。」
第5章(2)
然而她已經听不見了,她慌不擇路的往外跑,心里只覺得自卑又自慚。
像大人那般芝蘭玉樹一樣的人物,哪是她能要得起的?
她只是一個被夫家休離的女子,貞潔已毀、名譽已無,一個一無所有的人,憑什麼愛上那樣聖潔的他?
自不量力對不對?被愛恨困住的,只有她自己。
眼淚在風里飛,方才所有凝聚出來的勇氣早已不知到哪里去了,此刻充塞在她心里的,只剩下悲涼到絕望的情緒。
眼淚到底是什麼呢?她擦也擦不完,如雨滂沱。
力氣掏光了,失魂落魄的她頹然的站在溪邊。
怎麼跑到這里來了?
她無法思考,只覺得頭腦發熱,厭惡這樣的自己,好厭惡……想也不想,「咚」的一聲栽進溪里,水花四溢。
好涼快啊……清涼的溪水真好,不論她流出多少眼淚,清澈的水流都能替她拭去,不怕被誰看見。
在水里,就沒人會看到她的彷徨痛苦和碎成片片的心。
水流嗆進了鼻中,可是她仍不想上去,就算窒息也無所謂,身子慢慢地漂浮,直到意識也漸漸模糊……
汝鴉沒听見有人跳下水,長長的臂朝著她伸了過來,一把將她撈起,然後奮力游動,冒出了水面,離開溪水。
「我實在不放心你,回來看看,想不到你就真干出這種傻事來!」破口大罵的人,是甩掉宮人偷溜出來的李旭。
要不是他剛好看見她狂奔出來的背影追了上去,晚上那麼一步,這丫頭就去當了河神的新娘了。
懊死!雖然是夏天,可是溪水真冷,他冰到骨頭都要打哆嗦了。
他近乎粗魯的拍打汝鴉的胸口,她渾身濕透,衣服發絲全部黏在肌膚上。
半晌,她吐出了髒水,慢慢睜開眼。
李旭又氣又急,破口再罵,「你瘋了?干什麼傻事?到底是哪根筋壞了,你居然尋死?」
「我……沒……有。」她不想死,只是想讓狂亂的腦子可以冷靜,不想讓人看到她的眼淚、她可笑的模樣。
李旭一肚子的怒氣在看見她渾身濕透、一抽一抽的微微發抖後就咽了回去,他認命的月兌下袍子蓋住她,然後將她攬在懷里,想給她溫暖。
不會照顧人也沒照顧過誰的皇子壓根沒想到自己的袍子也是濕的,這下是雪上加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