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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後 第15頁

作者︰陳毓華

虎兒的滿月宴過了。

然後,七坐八爬九月開始長乳牙的虎兒在牙牙學語了,他會說的單字不是爹,是娘。

然而,孫上隴還在宮里,為了要履行倉浪國當初助其一臂之力的諾言而忙得不可開交。不過,中秋後他托人捎了口訊,說冬至能回來。這是大事,盼呀盼,那天終于到來了,申浣浣一早就忙進忙出,看見女主人這樣,下面的人哪敢怠忽,也戰戰兢兢的卯起了勁準備著。

不過直到掌燈,還是不見孫上隴蹤影。

廚房里的菜熱了又冷,申浣浣抱著小小一團的虎兒瞧著院落中的燈亮起,她模模兒子女敕香的臉龐,「小子,咱們又讓你爹黃牛了。」

孫崇虎肉短的小手邊拉扯她的發,邊吐泡泡,發出一串不明的聲音。

「日子不能一直這樣過的,我得去問問他,叫他給個說法。」

跨進門來的司徒雲潤,剛好听到她的話。

「這不妥,我還是讓人送信去吧?」

申浣浣笑得很堅決,「我明天一早出門,虎兒就托你了。」

「我寧可去跑這趟差。」他沒忘這渾小子老愛尿他的床。

「司徒大哥……」

「不然我派兩小兵隨妳去?」

「司徒大哥,你只要幫我照料虎兒就好了。」

都說到這節骨眼了,他無奈一嘆,「一定得這樣?」他的選擇性很少,看起來只能在家女乃娃兒了。

翌日,申浣浣連包袱都沒帶,就這樣孤身出了門。

然而,她這一去卻像泥牛入了海,再也沒了消息,也再沒回來這個只有她跟虎兒的宅院。

申浣浣在宮門外等了又等,人又渴又累。

真該把小黑帶上的,起碼可以靠著牠休息一下。

鎮守皇宮的衛兵沒一個她熟識的,沒人知道她是誰,又怎麼會有人肯去替她通報淡欽,真是失算。

她拿出幾塊碎銀,塞給一個看似頭頭的衛兵,「這位大哥,天寒露重的,小妹我一點心意,請諸位大哥喝點熱茶。」

「姑娘,妳還是走吧,攝政王不是那麼好見的。」這衛兵告訴她這樣是等不到人的,就算拿錢出來他們也使不上力。

「沒關系,我知道了,這些還是請諸位大哥笑納,我另外去想法子。」

「那我們就不客氣收下來了。」呵著氣,他也老大不客氣。「姑娘啊,不然這麼著,我去拜托宮里的公公傳個話,但是攝政王見不見妳我可不敢給妳打包票了,這樣成嗎?」

「謝謝大哥。」申浣浣感激的欠了欠身子,然後又拿出兩片金葉子放進了他手里。

不管什麼年頭都是錢在做人,要央人,不能少了它。

幸好她出門時身邊多帶了些銀子,要不真吃閉門羹了。

衛兵點點頭,收下。「這太多了……有多余的我再還給妳。」

她搖頭。「有剩下的話,就當我孝敬大哥吧。」

「得。」見她衣著樸實出手卻大方,衛兵也不跟她推拒,轉身交代另外一個小兵一聲,然後從一旁的小門進去。這一去,好一會才出來。「我托認識的公公去傳話了,不過得不得見可要看妳的運氣。」

「謝謝大哥。」

于是這一等,從大中午直到黑幕罩上大地,天寒得人腳底生冷都快凍成冰柱子了。

她越發想念小黑了。

「老大哥要換班了,姑娘,這麼晚了,宮里按規矩是不會見人了,我看妳也找個落腳處先安頓下來吧。」到底有什麼事情非得這樣耗,瞧她都凍得唇白臉青了。

「沒想到要見他一面還真難,早知道就讓司徒大哥先照會一聲了。」就算把雙手攏進袖子里,她還是感覺不到任何暖意。

那衛兵聞言不禁一愣,「妳宮里有熟人就該請他幫忙啊!」

「是我疏忽了,他每次都一個人回來,我都忘記他是什麼身份的人,也沒去想皇宮不是我們這樣的人可以隨意進出的。」

「東大街的西巷客棧挺干淨的,收費又便宜,姑娘妳還是去投宿一晚,明日再做打算吧!」

「謝謝大哥。」她頷首,舉起腳步離開待了大半天的皇宮門口。從皇宮要到東大街還得經過那麼幾處黑燈瞎火的地方,這措施本來是要讓平民百姓敬畏皇室,可是年代久了卻變成有心人做壞事的死角。

沒有燈籠照明,她雖是一個單身女子,但畢竟懂拳腳武功,尋常男人要搖倒她也不是那麼容易,所以她並不是很介意走這暗路。

壞就壞在她心不在焉。

她放不下在家里等女乃喝的小虎子,考慮著她要不要先回家?

或者著听那衛兵的勸,先找個地方過一晚,明天再做打算?

想不到就因為這樣讓有心人有機可趁,冷不防幾道黑影從暗處冒了出來,朝她靠攏。

迅雷般一口布袋蓋上了她,她才想反抗掙扎,接著一棍子無情的往她的頭部敲了下去。

神思在劇痛中迷失,她昏了過去。

「快點把人帶走!」身材矮小的男子刻意壓低口吻,但仍听得出來不是地道的中原口音。另外一個高個黑衣人把申浣浣當米糠搬的扛起來,兩人互覦一眼,朝更深的黑暗里急奔而去。

他們一路狂奔,避開人口擁擠的東門,改由人煙稀少的北門出了城,越走越偏僻,幾乎不見人煙,行過亂葬崗,半個時辰後來到一處斷崖。

斷崖草深及膝,到處是怪聲佛佛令人不寒而栗,即便兩個大男人也不禁要縮緊脖子抖落一地雞皮疙瘩。

「快點把事情辦完好回去交差!」又是矮子發話。

斑個遵命行事,向前邁了幾步,二話不說把肩頭的布袋投下了斷崖。

他們沒有馬上走人,而是傾耳听見布袋滾落帶起的碎石嘩啦啦聲,直到毫無聲響為止。

這地方偏僻又怪異,埋在地底下的無名尸不知道有多少,尋常人別說靠近,就連提也不願意。活該這丫頭得罪他們主子,被扔下谷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死定了。

「要不要下去瞧瞧人死了沒?」

「哪需要這麼麻煩,走吧!主子還在等消息。」

兩道人影很快消失不見。

第7章

一盤用淡碧水晶盤盛著的西域馬乳葡萄被扯得七零八落,宮女們垂著頭,連喘氣都是小心翼翼的。

「這些飯桶到底要本宮等多久?」

一把鑒金煙嘴,以珍珠、珊瑚為飾的煙桿持在一只縴細的柔黃中,吞雲吐霧里迷蒙了她扭曲的臉蛋。

眼看著漏斗翻過來又倒過去,她派去辦事的人還沒有消息回來。

「妳們都啞了,本宮在問話沒一個應得上的?」雪瞳朱睨了那群沒用的宮女一眼,干脆一腳踢翻踩腳的踏幾。

眾宮女還是沒人敢回話,回是錯,不回也錯,日前她們的姊妹淘才因為回錯話被割了舌。她三哥勸她稍安勿躁,別在關鍵時刻得罪讓他們仰賴的孫上隴,可雪瞳朱就是一口氣吞不下去。

她行事這麼隱密,又會有誰知曉?

「公主,兩位大人回來了。」外面的侍衛朗聲稟報。

雪瞳朱聞之大喜。「叫他們滾進來!」

一高一矮的黑衣人除去了面罩,單膝跪地。

「事情辦得怎樣?」她急于知道結果。

「稟公主殿下,讓您不舒坦的眼中釘已經除去,您可以高枕無憂了。」

「確定?」她笑,一顆心終于落在該在的地方。

「請公主放心。」

「好,」她把煙絲敲在地上。「下去領賞吧。」

這下還有誰能跟她爭寵?

老天助她,那來通報孫上隴的太監是她的人。她愉快極了。

申浣浣在床上躺了一年。

昏昏沉沉,睡著痛醒,又醒著痛到睡著,反反復覆,從初來的那年冬天,再熬過了來年眾人都不看好的寒冬,春芽從草地里迸出苗頭的時候,她才像冬眠的熊打從長長、無色無夢的空白里,第一次完全清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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