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聞言一笑,「既然司徒大哥都這麼說了,小妹哪敢不從?不過大哥一點也不老,你還是青年才俊呢。」
「妳喔,就是滑頭,揀我愛听的說。」輕點她的額,完全是大哥寵愛妹妹的疼法。
「軍隊進城,萬人夾道應該很熱鬧吧?」申浣浣看向窗外,神情有些恍惚。
她想他。
就算只能遠遠看見,也好。
「別說妳想去湊這熱鬧。」他明白她在想什麼。
「我想去。」
「將軍要是知道會治我罪的,妳還是好好養胎,讓他安心吧。」看了她的肚子一眼,他苦笑忖度,這種肚子禁得起人沖撞嗎?
「那我們就不要讓他知道,只有你知我知,我們混在人群堆里,不會有人看到的。」
這種機會是不是經常有的,不管,她在房里待了許多天,以前就算在家還有梅姨靜叔說得上話,在這臨時住所里,只能到院子里曬曬太陽,用她粗糙的手藝縫制小兒衣服,她實在悶得慌。
不由分說,她拉起他就往門口跑,跑了兩步發現只比蝸牛快上那麼一點,看了看自個臃腫的身子還有司徒雲潤不贊同的神情,她吐舌笑道︰「要是遲了就看不到了,想到能出去玩太開心,一下忘記我是要當娘的人。」
「還是那麼性急,傻丫頭。」
「我餓了,等一下要請我吃面疙瘩。」
司徒雲潤見實在拗不過她,只好妥協了。「就趁機會進城打打牙祭吧。」
「那動作快點!」申浣浣興奮的道。
「妳別忘記自己是有身孕的人吶。」他在後頭捏著冷汗追著她喊。
申浣浣咬在嘴里的酸梅久久含在腮幫子里,忘了要咽下去。
民心思變,她大哥、那個被稱之為神的男人要入城,造成萬人空巷的轟動,樹上、樓房,還有人踩著高蹺的,眾人扶老攜幼,把京城中最寬闊的中城門擠得只剩下街心。
號角聲起,披甲戰馬上坐著領頭帶隊的孫上隴,他銀盔鐵甲,頭盔上一簇白纓迎風飄揚,豐神俊朗的傲姿睥睨天下。
只要是女子無不傾倒在他的風采里。
這也難怪,他那張臉她看了十幾年都看不膩,尋常女子想抵擋他的魅力除非是眼瞎。
他麾下步伐整齊,秦臬的靴聲震動人心,更引人注意的是身穿蓮紫外袍、腰際佩劍的雪瞳朱,她是隊伍里唯一的女子,一身戎裝更顯出她的英氣勃發,看得百姓們嘖嘖稱奇,也讓申浣浣望得出了神。雪瞳朱顯然是不甘被淹沒在隊伍里的,她一直驅策胯下馬匹,試圖要與孫上隴齊轡,只是人群實在太多,讓她無法施展開來。
隨著隊伍逐漸往皇宮而去,申浣浣最後看見那位倉浪公主擠掉了她前面的兩位將領,得逞的追上了孫上隴的坐騎。
按理說,她這是僭越。
不過孫上隴沒有任何表示。
游行的隊伍走遠了,可是她得意揚揚的臉一直印在申浣浣的腦海里。
「人都走遠了,少不了京城里的慶功宴,浣兒……」司徒雪潤看著地上一團滾得滿地都是酸梅的油紙包,暗嘆了口氣。
他們包了一家酒樓的三樓雅座,正對街心,方才的熱鬧可比樓下的人看得更清楚。
「來,把這喝下去。」他不知塞了什麼到她手里。申浣浣呆呆的舉杯喝下去。雖然打一開始就知道這場戰爭站在大哥身邊的人就是那位公主,可是人總是這樣,沒看到的時候還以為可以無所謂,可當親眼目睹,就很沒志氣的被打擊到了。
「再來一杯。」她舉高空杯。
司徒雲潤看了她一眼,又斟了一杯給她。
「這是黃稠酒,後勁很強,別喝太多了。」他提醒的道。
她嘔嘔嘴。「一直很不懂男人為什麼會覺得酒好喝?原來,不是好不好喝的問題,是喝下去可以一醉解千愁。」
她身子搖晃了下,嚇了他一跳,連忙伸出手扶住她。
「丫頭,妳不會醉了吧?」
「司徒大哥,你真是小看了小妹,好歹我也是從軍隊出來的,酒量雖然沒有好到千杯不醉,這兩杯還難不倒我。」她咽下的不是杜康,是苦澀。
「那我陪妳好了。」見她愁眉不展,他心想喝點小酒倒頭睡一覺就會沒事,這壞人他來當吧。
「謝司徒大哥!」酒一盅盅的喝,空酒盅越來越多,可一直到她不勝酒力醉倒在桌上,她還是什麼問題都沒有問他。
沒有問雪瞳朱會不會下嫁孫上隴,孫上隴會不會娶她。
司徒雲潤也沒有勸她回家,更沒說眾家弟兄都很想她。
能讓她心甘情願回家的理由只會有一個,可是那個理由,現在正在那高高圍起的琉璃瓦後進行另外一場戰爭。
稍後,他把她扶上雇來的轎子,回到了租來的屋子,也不避嫌的親手把申浣浣嬌軟卻有點沉重的身子抱進去。
就那幾步路,他俯身吻了她有點冷涼的唇。
「如果妳是我的就好了。」他呢喃道。
有些事就像毒藥般一入喉一輩子都不會忘,還有人也是。
進了小廳,喚來下人伺候著她,將她在床上安頓好,他則是獨對月色,一宿無眠。
皇宮外煙火滿天,皇宮內絲竹歌舞鼓樂不歇,宮女們流水般的托著珍食美餿進進出出,香傳十里,空氣里飄蕩的歡樂就連宮外的百姓都被感染到了。名為慶功宴,可與孫上隴喝酒吃肉的卻不是與他拚頭顱灑熱血的弟兄,而是一群趨炎附勢的小人、牆頭草。
這些人往後都要剪除。
這是必要之惡。
醇酒美人,誘惑不了孫上隴,美酒他淺嘗即止,美人靠近他便正襟危坐。
爆廷,是另一種殺人不見血的戰場。
「四方平靖,好日子終于要來了。」
「有孫將軍這樣的戰將是國家之寶,大家來為大將軍喝一杯!」
杯觥交錯,美酒在痛快肆意的踫撞中飛濺了出來。
孫上隴被連番的敬酒弄得極不耐煩,他給善舞遞了眼色,善舞意會,不著痕跡的把纏著孫上隴的人給支開了。他尋了借口離開筵席,回到皇宮東側他暫居的一處殿室。宮闈安靜貴氣,並沒有太多宮女伺候,只見侍衛如往常般值勤走動。
這是他的要求。
挾著百萬雄師兵權的他如今貴為極臣,想號令天下一點都不難,就算他想登基做皇帝,也沒有人敢說話。
可是他對帝位壓根沒興趣,朝中大臣、王公貴族們上疏的奏折中不知道有多少是要力薦他稱王,他只要順勢而起就好。
卻獨排眾議,要輔佐少年太子治理天下。
朝中大臣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屋內燻香淡淡,外面的歡樂到了這里只剩下一點點裊裊的余音。
一進皇宮,國事如麻,應付了這個又生出那個,他知道只要皇帝一天不登基,他的責任就會沒完沒了,永遠出不了宮門。
他得加快腳步才行。
算一算,距離浣兒要分娩的時間可是一日一日逼近。
「將軍,你回來了?」盛裝打扮的雪瞳朱竟從屋里迎了過來。她身穿鮮艷如流金的罩袍,蠟染的西蕃蓮一朵朵在她腳邊盛開,大膽出來
半截的玉足散發著致命的誘惑,香鈿金餌,在籠紗明燭的照耀下可以看見她細細描繪的眉、玉唇女敕若紅櫻、看向他的眼中似蒙了一層看不真切的煙。
「妳這是做什麼?」
方才在慶功宴里沒見到她,他也沒多在意,不料她竟是在這里等待他。
「我來服侍將軍。」雪瞳朱沒有自稱本宮,放低身段,因為在這短短的幾個月里,她深深愛上了這個男人。
「妳不是侍女,無需降格做這種低下的活。」孫上隴不領情,不著痕跡的避開她香氣襲人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