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是人家的大哥,得多照拂著妹子。
月余後,朝廷派來的大員接管了湘城,南平軍回到了袞山城。
袞州有三郡四城六十二村,位在火鳳國的北北邊,西臨一條鏡江和紫皇國遙遙相望,為了防止因為缺糧而到處燒殺擄掠的南疆二十七部族,則在兩山隘口建了關口。
袞山城依山而建,城牆蜿蜒的盤旋山上,據險設點。
與孫上隴共乘一騎的申浣浣一邊听著講解,一邊眼花撩亂的看著鏡河岸邊飛檐翹角的吊腳樓,河上有無數的畫舫。
軍隊入城是大事,百姓們一看見南平軍的旗幟就瘋了,喝、歡呼,可以想見在袞山城,南平軍有多麼的受到愛戴。
申浣浣縮在孫上隴懷里,那種與有榮焉的感覺第一次浮上她小小的心頭,一真直到長大都沒有忘。
東西十字大街是主要的街道,茶肆飯館酒攤星羅棋布,花街柳巷、客商行館雲集,總的來說,她從沒看過這麼富庶的城鎮。
這是北方欸,寒苦之地,不管爹娘多麼努力,全家人還是要勒緊腰帶過日子,可是,這里,顛覆了她從小的認知。
像是明白她的疑問,孫上隴指著遠處看不到盡頭的江面說︰「因為這條鏡江,引支流入平原,才有妳看到的袞山城這片沃土。」
她听得懵懵懂懂,「浣兒以後也住這里嗎?」
「妳喜歡嗎?」
「有大哥的地方,浣兒統統喜歡。」
「妳喔,一張甜嘴會哄人,以後要是長大不知道會迷倒多少男子?」這是當人家爹的心態嗎?他真是想太多了。
「浣兒不嫁別人,只嫁給大哥。」
孫上隴啞然失笑,笑得胸膛震動。
「等妳長大,哥哥已經是老頭子了。」跟她在一起,快樂多多,笑語多多,而且怎麼都不嫌多。
「不會的,大哥再等等浣兒,浣兒很快就長大了。」也不管是在馬背上,她就往他的懷里蹭去。
他心里油然一暖,「妳這丫頭好像天生就該活在馬背上,也不怕動來動去摔下馬。」
從湘城到袞州,沒听見她喊過一聲痛,更多的是好奇的張大眼楮到處張望著,矮不隆咚的個頭要不是他的制止,可能早就掉到馬蹄下去了。
這丫頭,膽子夠大,心卻不怎麼細啊。
軍隊回到袞山城,大將軍便下令就地解散,沒有軍務在身的人各自回家。
「大將軍是好人。」她閑聊道。
「那好人伯伯要收妳當義女,為什麼不要?」對于府中只有一票男子的大將軍來說,能添個解語花般的女娃求之不得。
「浣兒只想跟大哥在一起。」
「將軍府的生活可不是我這副將能比的,妳去了,只有好處。」
她扁扁嘴,不吱聲。
他也不追問下去,半晌,她囁嚅著出聲了。
「浣兒不貪心,大哥給的,已經是最好的了。」
明明,他孫上隴不是那種愛听諂媚話語的人,明明,他真心希望浣兒可以過得更好,可為什麼听到她這麼說,一顆心整個都舒坦了起來?
這日,秋日晴雲似火,亮得人睜不開眼,申浣浣踏進了讓金錢樹還有丁香花,綠蔭簇簇合圍的一幢獨立小樓。
小樓獨門院落,底層架空木樁,立在山坡岩石間,外面架成了平台回廊,青樹欲滴的遮了小半庭院。
像是早就獲悉他要回家,一對夫妻似的中年僕佣就等在門口處候著,直待見到馬匹,連忙迎了出來。
「爺。」夫妻異口同聲,恭敬地彎下腰。
「不是叫你們不用在外面等,我又不定時回來,夫妻倆找累嗎?」把韁繩交給中年漢子,孫上隴只手抱著裹成小球般的申浣浣下馬來。
被打扮成這樣真的不是她想的,是某人人憂天的說路上風沙大,要是風邪入身劃不來,結果一落地,重心不穩,歪著身子就去抱了馬腿。
馬兒處變不驚,嘶鳴了聲,除了主人以外很顯然對這小不點時不時的騷擾已經到了老僧入定的地步。
圓臉婦人笑了出來,趕緊彎腰替她撢去沙塵。
「這麼標致的姑娘就是爺信里頭提到的浣兒嗎?」
喜歡這笑得和善的婦人,她馬上舉起短胖的小手自我介紹,「我是浣兒。」
「一點都不怕生,真討人喜歡。」她這個性,可以補主子簡言少語冷淡的性情吧?
「妳還怕別人不認得妳嗎?在湘城的一個半月,妳都快變成軍營里的小霸王了。」孫上隴羞她。
「哪有……」申浣浣嘟起了小嘴。
欸,主子這是在跟小小姐斗嘴嗎?
夫妻倆互看了一眼。這新鮮啊。
「浣兒,我同妳說,梅花嫂還有靜山叔是家里的管家,以後大哥不在家的時候就由他們兩人照顧妳,知道嗎?」
她嫣然一笑,規矩的行了個禮,「梅姨、靜叔。」
「好小姐,我們只是下人,妳不用對我們行禮的。」梅花靦的揮手。
「先進去再說吧。」孫上隴率先進門,沒忘拉住申浣浣的小手。
她的腳步有些不確定。
「怎麼?」
申浣浣咽了咽口水,小兒般的軟噥里有著濃濃的彷徨。「這里……真的是浣兒的家嗎?」
「嗯,以後,以後……一輩子都是,讓浣兒住到不想住為止。」
她拉緊孫上隴的手,雖然這時的她盡避多麼的努力也還只能抓緊他兩根指頭。
「一輩子?」
這是她第一次听見「一輩子」這三個字,她不識字,卻听懂了這三個字的慎重還有承諾。
「那,」她會不會太貪心?「梅姨、靜叔也是家人?浣兒有哥哥,有梅姨、靜叔,浣兒又有人愛了對嗎?」
孫上隴憐惜的把她推到兩個長者眼前,「妳可以自己問梅姨。」
他很自動的把自己降級,也喊起梅姨來了。
梅花的眼中已經有淚,她傾身去擁住那小小的人兒。「我多久以前就想要個孩子,爺,謝謝你。」
孫上隴不置一詞,他模上申浣浣的頭。「那麼回到家的時候要說什麼?」
申浣浣搖頭。
他笑得如少年天真。「要喊,我回來了!」
她有樣學樣,朝著門口處喊,「浣兒……我回來了!」
三個大人聞聲皆哽咽。
她看看眾人,看看大門,這時候才有了真實感,舉步往那扇陌生的門里去。
「大人要先洗塵還是用膳?」梅花抹了淚,踩著大腳追上去。
漢子不同于他那熱心聒噪的妻子,只安靜的解著馬匹上載運的包袱。
竹編的門開了又復攏上,綠蔭寂寂,這一切看似沒什麼改變,但細細的聞著,可以嗅到風里帶來了花的香甜氣味……
第2章
時光容易把人拋,不覺經年。
申浣浣在吊腳樓里一住就是六年。
今天一早,公雞還沒有叫她就起了床,梳洗打扮,很慎重的把劉海都用花油篦緊了,綰上雙髻,再從髻心挑出長長的發絲,最後簪上庭院里摘來的雪擁藍關,一身櫻草繡花邊的短衣打扮,腳踏瓖兔毛的雲底小靴,她在銅鏡前轉了一圈。雖然離小蠻腰、迷人俏臀還有那麼一點距離,不過,好久不見的大哥會發現她長大了吧?
她的肌膚沒有平常姑娘家的雪白,可是小麥的顏色、一雙流動著瑩瑩光華的眸子,彎彎眉,大大眼,粉粉紅唇,嘴角深深的梨窩也是人見人愛。
輕盈的走出了自己的小院落,中間的天井放著兩個大魚缸,一樹海棠,隔著月洞門和一架枝葉曲折連綿的豆棚那邊,就是孫上隴的屋子。
他的房間不大,擺設也極為簡單,但收拾得井井有條,這得歸功每天起床後會上他房間來坐坐、發發小呆的申浣浣。
把屋子打理妥貼,等他回來也就住得舒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