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菲!」遙遠處有個采花女工對著她瘋狂搖手。
「哈,沈婭,我又來了!」巴菲把手圈在嘴上嘟成話筒,對著那個朝她飛奔過來的女人喊。
「昨天電話打來我還以為你下午才會到。」
「早上十點花兒就被太陽曬垂了頭,我下午來只能在你家過夜順便吃沈媽媽的好菜,其他都不能做了。」
花田女工從凌晨五點半就要起床摘花,工作直到九點半,趁著花苞仍在綻放,香味正濃的幾個小時采收。
「你這家伙,一談到工作精得像什麼似。」沈婭是這片花田主人的女兒,志願就是將來要接手她父親這片花田,她總說土耳其、摩洛哥和保加利亞的玫瑰也沒有他們家出產的好。
單單這份氣魄,就夠讓人尊敬的了。
巴菲會在這,除了公司跟沈家父女簽約,買下他們田里能長出來的每一片花瓣,她跟沈婭也曾是香水學院的同學。
「別這樣啦,今年的收成好嗎?」兩人很有默契的往香水廠走去。
「天氣問題,今年春天很冷沒下什麼雨,花長得慢,收成會比往年少個百分之二十。」沈婭的表情有點難過。
兩人用熟練的法語交談,來到鐵皮屋的工廠,迎面就看到鋪在地板上的茉莉和玫瑰。
巴菲記得當年菜鳥的她第一次看到滿地鋪滿的鮮花那副矬樣,這些年下來深入了解了人家每個步驟都有其意義,不敢再大呼小叫,引人發噱了。
沈家的玫瑰不做蒸餾,而是用技術復雜的化學萃取法加工作業,所以工廠里滿是熱氣、管線、大鐵桶,正以辦辦鮮花提煉精油。
她總是很勤快的到處跑動,因為她非常的奉行「調配香水,必須從了解香水開始」,她的香水從來不是在實驗室做出來的,而是親手挑選她要用的素材,從無到有,就是她工作里最大的樂趣。
她拿起小錫罐搖了搖,滿臉陶醉的用鼻子聞,這時候卻听見一道似曾相識的聲音,為此,差點打翻了手里的罐子。
她頓時全身寒毛直豎,不會吧,都那麼久過去了,還對那個人的聲音那麼敏感,不過他來這里做什麼?
他不會看到她吧?要不要躲起來?
想想自己真沒出息,又不偷不搶,躲什麼?
「親愛的小巴菲你來了。」爽朗豪邁的聲音不是別人,是香水工廠的主人愛默爾,他帶著申烽火參觀工廠,而申烽火旁邊跟著那一掛的人中,有幾個還是巴菲的頂頭上司。
他穿著亞曼尼西裝,質料很贊的休閑鞋,清峻的眼一如往昔,成熟修長的身軀,渾身上下還是充滿讓女人手腳發軟的線條,一個正港的男子漢……老實說這樣的男人拿來當總裁真是浪費了。
他顯然也看見了她,驚訝一閃而過,眼楮就這樣黏住。
老實說這樣是非常失禮的,可是,他為什麼會覺得她擁有一雙久遠記憶中的秋水明眸?
他記得,她還「糾纏」過他,而且名義上他們有著「親戚」上的關系。
幾年不見,她的容貌身材都有了改變,她本來就是屬于瘦不露骨的那一型,如今更顯縴合度,一件學院風的格紋衫,毛呢短裙,頭發也長了。
巴菲只覺得一陣頭腦發熱,拉著看得目不轉楮的沈婭就跑。
「喂,干麼要跑?那個男人不是你的頂頭老板?」哪有人家員工看到老板就跑的,兩人甚至連最基本的對話都沒有……其中大有文章。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跑。」看到黑影就開槍,都這麼多年了還這樣患得患失,她太沒用了。
「巴菲,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小三月是那個男人的孩子嗎?」
「不不不……」她慌亂的否認。「怎麼可能,我們可是麻吉,從來不互相隱瞞的不是?」
真的對不住,她不是故意要撒謊,那是一段說也說不出口的過去。
一段山窮水盡的感情。
六年時光過去,一直以來她不是讓自己過得好好的?可為什麼一看到那個男人的臉就什麼都迷糊了?有種痛在身體里蔓延開來,那是某種傷害造成後,雖然痊愈了,疼痛卻依然持續。
她恍惚著,思緒仿佛飛過千山萬水,不知去向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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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鑰匙打開門,一屋子靜悄悄的。
「媽?小月?」
每天下班後的她第一件事就是先到五樓的公寓接回兒子。
五樓,住著幫她看顧小孩的母親,至于她跟小三月就住在樓下,上班之前把孩子帶上來,下班後接回去,是例行公事。
其實,多年工作的母親身懷鉅款,並不需要陪著她住這種已經有了二十幾年、連電梯都沒有的老舊公寓。
但是為了替她照料小月,她一句話也沒有抱怨,巴菲心里不能沒有感激。
「噓,」申曼妮從房間出來,披著薄薄的披肩。「孩子玩累了剛睡下,你要不要晚點再上來接?」
「不用了,我抱得動他。」知道兒子睡在哪間房,巴菲輕手慢腳的走進去,看見兒子一張甜蜜的睡臉,一天的疲累一掃而空。
替他理了理額頭的散發,一把抱起,沉甸甸的重量,還真的吃緊,再過幾個月,真的抱不動他了。
申曼妮目送女兒跟孫子下樓,巴菲回頭對著她笑了笑。
當年,她以為受了情傷的女兒會需要自己,誰知道她才開口,巴菲就表明了不歡迎,她說在人生地不熟的法國,她沒有能力照顧誰,也不想拖累誰。
至于身為人家母親的她,在這塊土地生活了那麼久,堅韌的她絕對有辦法自己照顧自己。
她的女兒說她不需要憐憫,只想一個人靜靜的過。
後來要不是巴菲發現懷孕,又因為太過疲累嘔吐,剛好被上門來的她發現,她自告奮勇願意替她照顧小孩,或許她們母女的感情這一生大概沒有什麼修復的希望,但能做多少算多少。
這些年來有了小三月,她們母女的感情總算維持在禮貌跟平淡上頭,要更進一步,大概是奢求了。
至于那份奢求是什麼?
如果可以偶爾逛個街,討論一下流行衣服,就算吵架都好。
看著被禮貌關上的門,申曼妮回到一個人的房子,也許,一個人終老會是她將來的寫照吧。
巴菲一路從母親家回到自己的房子,把小三月放到他的小床上。
替他蓋好薄被,她趕緊鑽進廚房準備晚餐。
二十八坪大的房子,四百八十八塊歐元一個月,雖然貴了些,距離她上班地點卻很近,只要一班地鐵、一班公車就能到公司,節省了她來回奔波的時間。
母子的晚餐向來簡單,為了顧及小孩的營養,她會盡量投其所好的多煮些肉類,看他吃得津津有味,自己也就滿足了。
方才看小月紅撲撲的臉蛋,居然讓她聯想到了申烽火,父子倆有著驚人的神似。
原來孩子真的不能亂生的。
「媽咪……媽咪!」
「喝,小月啊,怎麼起來了,媽咪吵到你了嗎?」
「媽咪,我叫你好多次,湯鍋一直冒煙咕嚕咕嚕叫,你在發呆想什麼呢?」未滿六歲的小男生有雙靈活大眼,柔軟的發絲,有著梨渦的小臉,穿著他最寶愛的神奇寶貝棉衫,這會兒一臉微帶惺忪的表情,手拎著小被,不是很滿意的看著自己的媽咪。
「真的嗎,我覺得我很正常啊。」該下鍋的、煎煮炒都沒出錯啊,搔搔頭,她這向來在小孩面前沒什麼威嚴,偶爾還少根筋的媽媽很不爭氣的澄清。
小三月把小移到餐桌的椅子上,「你正常的時候不是現在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