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引以為傲的風度到哪去了?對女人,他可是很有口碑的好男人,可是她……算了,凡事都有例外,就當她是那個例外吧!
「我不能……你已經收留了我一晚,我不能再繼續給你添麻煩。」
「還知道你是麻煩,要是你倒在馬路邊我更麻煩!」他幾乎是卯起來的罵她。
這二十幾年幾乎沒有被人這麼凶猛的對待過,老實說,她真的很想哭,他既然討厭她,為什麼不讓她走?
「對不起,我馬上就走。」
「你是豬啊,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我叫你待著你就給我待著。」他揉起自己狂亂的黑發。
「……我知道了。」
「真是愛找麻煩。」申衛然從玄關櫃子上的玻璃盆抓起自己的皮夾,趿上拖鞋出門去了。
路猷雅看著突然空了下來的房子,想到房子主人僵硬卻急如星火的背影。
那張惡聲惡氣的臉,從頭到尾沒有好臉色給她看,可是隱藏在他骨子下的,應該是副柔軟善良的好心腸才對。
她迷迷糊糊的窩在沙發上又睡著了,不知道過了多久,被去而復返的申衛然給叫起來。
「還在這兒睡,真的不怕死。」她是怎樣在客廳睡也就算了,連被子也不會找一條來蓋,實在叫人生氣!不把她叫起來念幾句實在不甘心,可是她那張被體熱灼得比隻果還要紅的臉……
馬的,讓他跑來跑去這麼勞累,這筆帳哪天一定要一起算。
「喂,起來。」他到廚房倒了杯水又踱回來。
「唔。」
「把水喝掉,還有藥。」也不清楚她究竟完全清醒了沒,他硬是把茶杯跟藥包塞進她手里。
听到水,路猷雅如獲至寶,咕嚕咕嚕,把開水一口氣喝光。
她張著被火氣燒得迷蒙的眼,「還要……」
申衛然搶過杯子。包山包海也就算了,還要當媒人包生兒子,頭都洗下去一半了,能怎樣?認命的當老媽子去。
當路猷雅再度想把救命水當灌蟋蟀那樣灌進肚子,驀地听到申衛然凶巴巴的聲音——
「不許吞下去,張嘴!」
她愣愣地打開小嘴,馬上,膠囊隨之進了她的嘴。
「發什麼呆,配水喝啊,還要我教嗎?你是發燒燒到腦筋不清楚,還是本來就這麼笨」明明第一次見面時是個明快俐落的女人,一病就弱成這樣了?
路猷雅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昏昏沉沉的她真的听不懂這男人又跳又叫的吼些什麼,現在不研究,水喝了,藥吞了,她可不可以繼續昏睡?
申衛然把水杯放下沒急著走開,他俯望路猷雅被水滋潤過的櫻唇,單刀直入的說︰「你先別睡,我有事要說。」
她打起精神挺直了腰桿,揉著發酸的眼。
「我看過你住的地方,你那屋子里的東西都泡水,不能住人了。」
房子老了,到處是龜裂的痕跡,要是萬世太平倒也還能多撐個幾年,可如今被水這麼一泡,報銷了。
「我想也是。」心里有數,之前,只是還存著一絲希望,現在破滅了,心中反而坦然了。
房子里除了一些舊家具,沒什麼值錢的東西,真正說起來會心疼的人,應該是在那里住了半輩子的爸爸跟媽媽。
而這又是一道難題,考驗著她要如何對父母啟齒,告訴他們房子被水淹了的事實。
「以後你怎麼辦?」這不是他應該關心的事情,但是卻莽撞的問出口。
「如果我說,現在的我腦袋一片空白,你會不會以為我是想賴在這里跟你過不去?」她向來就不是那種死皮賴臉的人,除了熟人,她對誰都客氣,不讓一點麻煩加諸到別人身上,把自己放在最疏離的那一端。
「我申衛然是那麼現實的人嗎?」這女人實在很瞧不起他喔。
路猷雅虛弱的笑,「一點都不,如果說之前我對你有些先入為主的偏見,現在你給我棲身的地方,又替我買藥、照顧我,我承認用第一印象看人真的不準。」
沒想到自己會被夸獎,申衛然有些無措。
「……你發燒燒壞了腦袋啊,我的確不是什麼好人,也不想領好人牌,我只恨自己的良心偶爾會跑出來作祟。」
「謝謝你。」出乎意外的看到他臉上靦的神情,她又看到這男人的另一面。
「免了,別害我起雞皮疙瘩。」他最討厭謝來謝去這一套,這女人動不動就扣他一頂大帽子,好不習慣。「還有,這張沙發是我的,你到客房去睡。」
這一年四季都打打開開的日式拖門外面是木造長廊,空氣流通得不得了,一個發燒的人躺在這里怎麼好得起來?
「我在這里就可以了。」她實在不想動,也動不了。
「你想住在這里就要听我的,我叫你睡哪你就睡哪。」申衛然不等她反應,伸出健壯的臂膀把她攔腰抱起,也不管她的驚呼,就往起居室後面的客房而去。
他把檜木地板踩得嘎吱嘎吱作響,讓路猷雅不敢多吭一聲。
這麼接近的距離,即使她鼻塞得厲害,也依稀聞得到他身上濃濃的煙味,憋不住一個噴嚏又出來。
「喂,你很不給面子。」他瞪她。
「你抽煙?」
「是又怎樣?」
炳啾!這是她的回答。
把路猷雅安置妥當,威嚇她睡覺,申衛然這才拉上拉門,回到起居室。
他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這女人打亂了他的習慣,他也要補眠去,等好好睡上一覺,所有的一切就該會回復原來的軌道了吧
但是——他揪起胸口前的針織衫往鼻口放。那女人說他渾身煙味,呿,哪里臭了,這是男人味好不好,大驚小敝!
第三章
紅白相間的門是虛掩的。
路猷雅輕輕一推,門內的景致跳了出來。
在這寸土寸金的城市能擁有這麼一塊地並不容易,濃郁的樟樹香氣、石燈籠、白石鋪地、頁岩砌成的小溪流,她上次來跟走都匆忙,沒心思注意這個很用心的被維護著的日式庭院。
玄關有幾雙鞋子,男女都有,她把自己的鞋放在最邊邊,赤著腳踩上木質地板上。
「吵什麼!叫你們一個個來,耳聾了嗎?」听見了,是申衛然不耐煩的吼聲。
嗡嗡的人聲頓時安靜下來。
「是我先來的。」怯怯的聲音急急聲討自己的權益。
「你先來的?是我好不好,我八點半就來了,你幾點到的?」很顯然有人更心急。
「我七點就在門口等了,早上要是拿不到申先生的設計稿,我下面的人一個都不能動了。」
「你開天窗而已,我可是攸關飯碗能不能捧得住啊。」哀號的是只菜鳥,他往自己的喉嚨由左而右劃了一道,做了個抹脖子的姿勢。
「我的是急件!」
「誰不急?」環顧四周,數數人頭。不急的人大可慢慢來,頂多打通電話敲定就好了,何必浪費人力在這里緊迫盯人?
「嗨!」路猷雅探頭招呼,起居室里滿滿都是人,刷刷刷,人頭全部鎖定她。好像來得不是時候呢∼
罷剛還在狗咬狗一嘴毛的不咬也不吠了,站成同一陣線炮口向外。
「喂,你哪家業主還是工程包商?」
「先來後到,要排隊這道理你懂吧?」
「就算你長得很對我的胃口我也不能讓你插隊,我要趕著回去交差,不過,這是我的名片,有機會你我可以互相聯絡一下感情。」一樣米養百樣人,還是有人工作不忘把妹。
路猷雅對送到眼前的名片沒興趣。
「我只是來送東西。」這是什麼狀況?她連忙澄清。
原來埋首在NB繪圖板的申衛然看到她,甩了筆朝她勾指。
她指著自己的鼻子,被那麼多人包圍他卻一眼看到她,這讓她有些受寵若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