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銅雕的仙鶴嘴中汩汩冒出麝香,琴聲琤琤,天籟般的琴音空靈悠遠,在捻指間悠悠蕩去,百里陌听得心神向往之,循聲來到二樓。
眼前盤膝撫琴的拂淨靜謐得像幅水仙,他悄悄找了地方坐下,看著七弦琴在她十指的滑弄下驟變成婉轉淒烈,如孤雁長鳴,爾後琴弦輕按,彈出最後一縷飄渺余音,這才收手。
音雖斷,那裊裊琴樂卻繞梁不絕。
這琴就叫「繞梁」。
相傳曾為楚莊王所有,曾為這把琴一日不臨朝,後來听了王妃樊姬的勸,這才忍痛命人用鐵如意捶琴,琴身碎為數段,繞梁從此成為絕響。
這把繞梁是百里陌讓人不辭辛勞從梓山找來材料,又找來當代琴師雕鑿而成,拂淨每天都要彈奏上一兩個時辰,這些日子百里陌經常不在家,她竟也拾起往日遣懷的七弦琴聊以打發時間。
「我好久沒听到你奏琴了,想不到還是那麼清澈悅耳,窗外的鳥雀也跑來听了呢。」
不是他夸張,直到琴聲終止的瞬間,那一聲啁啾也沒有的鳥兒才拍拍翅膀展翅飛走。
小淨一直是個妙人兒,琴棋書畫她無一不精,實在說,配他這樣一個粗人是浪費了,朔官雖然是他麼弟,可他迫切想擁有小淨這只「金雞母」的野心一直沒少顯露過,當然,不管是誰想動小淨的歪腦筋,就算親如兄弟,先從他的尸體上走過再說!
「你回來了?」發現靜靜坐著听她撫琴的百里陌一時間兩人對視,房內靜寂無語。
百里陌起身跨進琴房。「我听梧桐說,你最少撫一個時辰的琴,不累嗎?」琴聲雖美,他卻關心她的身子。
「不累。」
「我知道你無聊,或者我寫信讓你那些姊姊還有岳母來陪陪你?」
「我這模樣,讓她們看了只會增添煩惱,不必了。」
百里陌抱起她,「該到泡溫泉的時間了,你再忍忍,明日你就可以見到能救你性命的人了。」
「救我性命的人?」拂淨不敢置信,沒有血色的臉蛋漸漸暈起粉紅來。
「對,眾志成城,他們一定能救你,還你一個健康的身子。」
「他們?」她還是不解。
「你啊什麼都先別想,我帶你泡溫泉去。」
會堅持把拂淨帶回武林盟,有泰半原因是武林盟里面的那口溫泉眼,溫泉有促進血液循環跟新陳代謝的好作用,雖然對傷體沒有太多實質上的幫助,卻是聊勝于無。
「我可以自己去。」
「那段路不好走,何況要是被人偷看了怎麼辦?」
拂淨實在很不想說,在這武林盟有誰比他大,也只有這個武林盟主最會偷看她泡溫泉而已。
「我可以不要去嗎?」
「當然不可以!」
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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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熱涌出來的泉水形成溫泉。
氤氳的熱氣彌漫了視線,自從回到這里,每日照百里陌規定總要來泡上一回,溫泉池不遠,幾個回旋石梯下,再經過石鑿的彎道,就在四角樓的最底層。
已經做了夫妻的人也早有過肌膚之親,按理說,身子也不會感覺到太多不自在,但是拂淨仍舊羞到整個身子都變成粉梅的顏色。
百里陌不是聖人也不是七老八十了,卻每天都在做著考驗一個大男人耐性跟意志力的工作,別的不說,拂淨可是他最愛的女子,能看能模卻不能發泄,這常常令他生不如死。
可抱著拂淨涉水進池子里的他,在確定了她安然坐穩後,又回到池邊。
沒有走遠是怕身子虛弱的拂淨會泡著泡著暈倒了,他盯著,不敢稍稍離開,不敢讓眼瞬一瞬。
這池子實在是個美極的溫泉,由折出萬千陸離光線處看去,楓葉遍地成蔭,楓未紅時青綠可愛,將紅未紅翠黃夾雜,萬般錦繡都沒有它的瑰麗還有變化多端,也因為這樣,一年四季都有美不勝收的景觀可供欣賞。
可是百里陌的眼光不在那兒。
偶爾,拂淨線條美麗的背部會春光乍現。
那一刀可真狠,劃過她的肩直抵腰際,可以想見當時皮開肉綻鮮血直流的樣子,每次看,他每次都心痛。
一待時間到,百里陌又赤腳踩進池子把她抱出來,一件早就準備好的布巾飛快的包裹了拂淨的身子。
回到寢樓,他將她趴躺在榻上,用薔薇花制成的香油抹過她烏黑柔亮的長發,這發是她的最愛,這身子、這臉眼眉還有唇都是他的愛。
他是男人不擅說愛,可他的愛意都表現在對拂淨的珍視上。
擦過了發,他拿來「花容天下」仔細的涂抹在那條長疤上。
這「花容天下」看起來沒啥稀奇,可它的內容物可是用白獺髓、珍珠屑、琥珀粉還有大食乳香調制,即便將相公侯也不見能拿得到。
問百里陌從哪里拿來的,他只是淡淡的說一個朋友給的,就成鋸嘴葫蘆了。
他總是不厭其煩的替她擦抹,一天兩次,有時候想到還會專程從大堂跑回來,就只是要確定丫鬟有沒有按時間給她上藥。
夜里,兩人同床共枕,安靜的,不帶的。
「唉……」拂淨輕輕嘆息。
「怎麼,我太用力了?」
「陌,你把我寵得像四肢殘廢的人,不要這樣,萬一以後我不在了,你會很痛的。」
百里陌顫了顫,可是很快恢復一派從容。
「別想擺月兌我,我說過,就算十八層地獄我也會追去,我這一生別無所求,只要你永遠在我身邊。」
永遠,好沉重的字眼。
「沒有我,你一樣可以去追求更高深的武功,直達頂峰的夢想。」
「你拐著彎嫌我武功不好,沒能保護你嗎?」
對于讓拂淨受難,他一直內疚在心。
「你想到哪去了?!」
「沒有了你,我要那些東西何用!年少時,我追求夢想要稱霸武林,有你陪伴我做到了,可是這些沒有你陪我一起分享,一點意義也沒有。」
拂淨返身掩住他的嘴。
「我知道了,以後我都不再說了。」
「真的?」
拉下百里陌,她獻上自己微溫的唇。
「淨淨?」他竟有些驚慌失措。
「你好久沒有愛我了,我想要你。」紅唇呢喃,白藕般的胳臂蛇似的攀上他強健結實的頸項。
矜持無用,能愛多久就愛多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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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來,從少年到青年,拂淨向來並不是很覺得自己的丈夫特別了不起,甚至,在某些時候,譬如床上他還會很孩子氣的索求無度。
可今天這景象……雖說她對武林人物也就懂那麼些皮毛,這些皮毛還是百里陌在睡前當作床前故事講給她听的。
當然她也是听听過去就算了,不曾刻意放在心上。
可也提過她向來古靈精怪,八面玲瓏,這些床前故事很有自主的就留在她腦子里住了下來。
當她看見一男一女走進她的小樓時並沒有什麼想法,可當有個留三縷微髭,面目儒雅的中年男子走進來時,她的腦子閃電般想起一個人——相傳失蹤很久,撰寫武林榜的點金筆辛默草。
至于那一打進門就賴在男人大腿上不起來的女子一身火焰紅裝,這年頭,真沒有幾個良家婦女敢這麼穿的。
一藍一紅,這對夫妻應該是早就退隱江湖數十年的血羅煞。
這兩人原是同門師兄妹,最後卻因為相愛叛出師門,一度遭到許多自許為正派人士的追殺,那時江湖滿是血腥,那些大門派的掌門拿他們沒轍,最後不知經過誰的折沖讓他們離開江湖,這才使得動蕩不安的武林得以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