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盡力,至于能不能人您的眼,我就沒把握了。」每個人對美的感覺要求都不同,她沒辦法口沫橫飛的自吹自擂說自己的作品有多紅火,多受青少年歡迎。
「那好,妳把底稿留下,有任何消息我再跟妳聯系。」
「嗄?」
也知道自己失言。「我是說,我會請蔣先生跟妳聯絡的。」
「好,那請多指教了!」
「不客氣。」
一切完美無破綻,她馬上站起來告退。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心里毛毛的。
「我听說以前妳在紐約學畫?」他還不想放她走。
「是的。」她的背影很僵,雖然背對著人很不禮貌,但是,可以放她走了吧?
這里,空調OK、造景OK,就是人不對……
「為什麼沒有繼續畫圖?」
「沒有為什麼,誤打誤撞就進了這行。」她看花瓶,花瓶里的花伏迭生姿,美不勝收。
已經改變面貌的東方狂也站起來,拿起煙匣里的古巴哈瓦納雪茄在指縫中轉。
「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三年,有誰改變誰沒變,滄海桑田,人間好幾轉了。
他想確定什麼呢?
白綠交錯的海芋田到處是游客。
這幾年,開放采花的海芋園有十來家,各個使出渾身解數,賣茶、賣咖啡,生意競爭得非常白熱化。
梁白光輸人不輸陣,說服保守的爸媽,把房屋前面一大片的稻埕變成舒適的露天咖啡座,還鋪展出櫻花道、杜鵑花道、茶花道等小步道,處處可見小橋流水、秋千躺椅,每天,都能看見蓬頭垢面的她到處鑽營。
被叫回娘家幫忙,其實是抱著回家吃飯不用錢,還能打包給老公的梁綠光本來以為有好康可以撈,但是踫到鐵面無私的老二,只有踢到鐵板的感覺。老公,好想回家給你養喔。
起灶的梁媽媽也沒得閑。
外面忙得如火如茶,梁菱光充耳不聞。
她可是凌晨三點才上的床,誰敢不識相來吵她--殺無赦!
「梁菱光、梁菱光、梁菱光……砰砰砰,出來啦,妳給我快點出來別裝死啦!」
她拉過枕頭,捂住耳朵,想隔絕所有不受歡迎的噪音。
「我很累,別吵啦!」
因為工作她很自然的跟夜貓族稱兄道弟,天亮才睡覺也變成了習慣,也因為睡得少,人比讀書的時候還瘦。
「梁--菱--光!」
警察伯伯怎麼不來取締噪音?這已經超出人類可以承受的分貝了耶。
梁白光等不到小妹來開門,自己取了鑰匙破門而入,無影腳就往床上那坨物體踹過去,還不忘雞貓子的喊叫。
「梁米蟲,妳最好給我起來,出大事了妳還睡得著,我真是有夠佩服妳的!」
啥啦?
「妳在外面捅紕漏啦!」
什麼啦!
「給姑女乃女乃我起來收拾,別禍及祖宗八代。」
披頭散發的女鬼……呃,不,黑發自動往兩旁披瀉而開的女鬼掀開棉被,嘴兒翹,眼兒惺忪,紅唇微微的噘著,手腳還卷著被子,臉上的表情叫無辜。
這麼艷麗的女鬼多多益善,多出現幾個都沒關系的!
「什麼啦,白光光,妳很吵耶。」
炳欠連天,有事上奏,無事退朝。
「外面來了兩個中西合璧的,說要來梁園打工。」
「這種小事妳處理就好,干麼來問我啦!」碎碎、碎碎念,眼看著人又要躺回去。
「妳敢在妳祖媽面前睡著看我怎麼整治妳,我話還沒說完耶。」一腳又踹去,這就是她飽滿的姊妹……愛。
梁菱光支著額頭,一副煩不勝煩的樣子。「白光光……」
「叫二姊!」她簡直是上癮了,沾滿泥巴的腳印子把梁菱光白拋拋的床單通通變成馬諦斯野獸派畫作。
梁菱光看著那些腳印,終于醒過來。
「親愛的二姊。」
呃,雞皮疙瘩瞬間從梁白光的胳臂以光年的速度增加,還以無性生殖的方式擴散。
「妳要不要把妳的尊腳挪一下?」
「挪,我挪。」她承認自己是沒膽的惡勢力,偶爾張狂作亂一下,只能用來嚇唬人,紙老虎一只。
「我們家有要請人嗎?」她把亂糟糟的頭發扶到腦後。
「就是沒有咩。」
「那趕他們走,有問題嗎?」
「就是有問題才來找妳。唉呀,我不會說,反正人家指名要找妳就是了。」
「帥哥嗎?」
「兩個比阿爸、阿母還要老的。」不過那氣勢可嚇得人皮皮挫了。
「我想不出來。」她真的沒頭緒。
「所以才要妳出來解決咩。」笨小妹。還好不是拖著兩管鼻涕來認親的小表,要不然事情就大條了。
「好啦,妳也讓我換件褲子吧。」
「那我先出去。」梁白光要開溜了。
「慢著!記得把我的被單洗干淨,換上妳前天才買的那套蕾絲床罩。」一條被單刷地貼上梁白光的臉。
梁白光心忖,她這小妹,有時候也不太能得罪的,到後來自討苦吃的好像都是她這當人家二姊的欸。
被驚嚇到的部份也就不用多贅語了。
梁菱光揉揉眼,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幾次了。
對于好幾年不見,也以為今生再見機會不大的小胡子管家還有史密斯太太,這樣的出現太出人意料。
「依親?」用英文翻譯是這意思沒錯,雖然英文丟掉好幾年,還好也沒有忘的太丟臉。
「是的,我跟史密斯太太被前任雇主解雇,我們兩個無兒無女的,也沒有親戚可以投靠,只好買了機票來這里依親。」小胡子管家說得感人肺腑,表情一點破綻也沒有,眼楮卻瞪著梁菱光端上的百香果汁不動。
本來應該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苦肉計怎麼都榨不出來,史密斯太太用力在他黑西裝褲下捏了一把,這才進出可疑的淚光來。
「太過份了!」
「少……過氣主人嫌我們太老,手腳不伶俐,連退休金也沒收了。」既然謊都撒了就再煽情一點吧。
能爭取住下來才是重點。
嗚,少主撂下話了,不成功就成仁,叫他們不用回去了。
「我是很想讓你們留下來,不過……」梁菱光本來就心軟,要是她有能力肯定二話不說,讓兩個其實並不是很大年紀的「老人家」住下來,反正她家房問還滿多的。
不過她也寄人籬下耶。
這要跟她阿爸、阿母商量才能決定的啦。
听到她語氣中的遲疑,向來沉默的史密斯太太突然拭了拭干淨的眼角。「小胡子,我們還是不要為難太太吧,我去住療養院,你去當游民,這都是我們的命啊……」
梁菱光兩手亂揮,頭痛啊,難怪白光不是他們的對手,非要挖她出來不可。不過是她多心嗎?怎麼老覺得像是仙人跳咧?
「我不是這意思啦,我是說,我收入不多,請不起兩位啦,但是,讓你們暫時在這里住一陣子是絕對沒問題的,我爸媽都很好客。」
史密斯太太用手絹捂住臉,嗚哇嗚哇的干嚎,「太太,妳真是好人吶!」桌下長裙下的黑鞋又踹了小胡子一下。
「是是是,我們會把看家本領使出來,我看這里很缺人,我絕對可以幫忙的。」說到自己的專業領域,他又是酷Man。
不過,蛛絲馬跡的可疑還是要問一下,免得內傷,害了自己不好。
「你們的國語什麼時候變這麼流利順暢了?」
「太太,我們在台灣住了三年,台語麥也通喔。」放下心中大石頭的史密斯太太居然學電視廣告上的菲佣比了個Ya的手勢。
這兩個人……中毒太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