祿景福搖頭,不跟她一般見識。
現在的小孩有哪個不鬼靈精怪的,又以他手頭上這個丫頭最嗆,抓了她兩次,兩回都是單槍匹馬把對方打得哀爸叫母,路人圍了好幾圖,沒有半個人敢出手喊停。
他干了二十幾年條子,每天在外面看到的會少嗎?每每只有搖頭嘆息的份,青少年問題多,跟這些牛魔王比起來,想到自家也有個血氣方剛年紀的小孩……也不是存心比較啦,只不過那可以說是他最大的安慰。
哎呀,想遠了……
同仁投過來不以為然的眼光;警界老鳥斗輸混跡西門町街頭的小援妹,真是小丟臉吶。
「看山小!沒看過美女嗎?再看,老娘把你的眼珠挖下來!」才不管會不會波及無辜,米迦家見人就吠。
「這里坐下,妳听話我就不銬妳,妳要是造反,就難看了。」祿景福拍拍腰際的手銬,不想對她動粗。
並不是故意要禮遇她,人民保母的他單純覺得一個小女孩被銬在警局里實在難看。
其實……上次好像也是因為同樣的顧慮而讓她給跑了。
因為她,他的報告書寫了半人那麼高,這次,還要重蹈覆轍嗎?
要做筆錄的不只她一人,瞧瞧後面魚貫進來的青少年,一輪看過去,個個都掛彩,鼻青眼腫,都叫她的拳頭招呼來的。
「走開啦,別煩我!」不識好歹的人還敢嫌他礙眼。
「別動歪腦筋,本局的廁所因為妳已經全部加裝鐵欄桿,喏,妳往上瞧,那個叫監視錄像器,也是托妳的福兩天前才裝上去的,這里真的叫銅牆鐵壁了,在這別動,做完筆錄就放妳回去。」
「哼,又想騙我說出家里的電話號碼,我不會上當!」
她的干架紀錄輝煌,逃跑的紀錄也不遑多讓,祿景福調閱過其它警局的檔案看過,千奇百怪的理由借口,只要稍微不注意她就能逃之夭夭,讓其它同仁臉上很掛不住,這顆燙手山芋掉到他手中,想不到富有傳承美好風評的警局也因為她而破功,她啊,找麻煩的本事真的一流。
也因為這樣,其它的組員寧可去面對窮凶惡極的搶劫犯也不想當女乃爸,于是堂而皇之的丟給他這局長。
所長做到這麼缺乏威嚴也真是夠了!
「妳未滿十八歲,不叫父母來保妳回去,妳想永遠住在警局嗎?」
捏捏鼻梁,他頭痛呢。
瞄了眼四處移動的監視器,米迦家撇了撇嘴。
「有吃有住又都免錢,有什麼不好?!」
她呢,不是第一天跟這些人交手,這些表面維護正義的英雄腦袋里裝的全部是社會階級的有色眼鏡,就算她爸媽肯來認她這只黑羊女兒,也禁不起別人鄙視的眼光,到時候只會把她關在家要她永遠見不得光而已。
祿景福搖頭。
她回頭,果然接觸到警員紛紛投來不以為然的眼光。
才要平息的情緒因為莫須有的自尊又抬頭了!
她穿小可愛、露短裙又怎樣,穿這樣就要歸類到那些向錢看齊的女生嗎?她雖然匪類,可還沒到為了名牌出賣身體去賺錢的墮落地步!
這些條子,哼!沒個好人!
「妳鬧夠了沒有,一張嘴髒得要命,怕人家看不起妳,妳這副德行又叫誰看得起妳?我看連路邊的小狽看了也要沖著妳撒尿。」一串,臉不紅氣不喘,嘲笑又譏諷的聲音在她背後輕響,然後,一顆很大的爆栗準確無誤的敲中她潔白的額頭。
頓時雞母皮四起,「我有那麼倒霉嗎?」米迦家吶吶的蹙眉,眼珠子瞪成了斗雞,氣勢不自覺的消失泰半。
她鴕鳥的不看對方。
怎麼每次她到警局報到,那家伙都在?
可是,就算她把頭埋進沙子里也沒用。
可是沒道理啊……他又不是她的誰!
「辦公室那些人又是妳的手下敗將?一、二、三、四、五、六、七,一比七,好壯觀!」變嗓的聲音,卻不難听,就是那口氣隱隱帶著捉模不定。
他剛打完一場球賽回來。
老位置、老地方,她也在。
最近總是看到她。
別人看她是個惹禍精,但說不上來為什麼,在他眼中她擁有一股干淨又舒服的氣質。
又黑又大的眼珠充滿靈氣,圓圓的臉蛋不時透著少許紅暈,扁瘦的身材沒什麼女人味卻活力充沛,像顆隨時都會蹦起來的跳豆,叫人忍不住要注意,然後眼楮就離不開了。
她好看的臉蛋又是青又是紫,今天,沒有例外,又多了幾處暗紅擦傷,另加十根指頭關節腫紅得像面龜一樣,舊痕又添新傷,超短的裙子下面更是大傷小傷加在一起,也就是說她在外的皮膚沒有一塊是完好的。
怵目驚心。
扁人也被扁,把自己搞得渾身是傷,真不懂她!
這樣的她像在宣泄什麼,在跟周遭的人抗議什麼。
像現在……不滿他的言論,不友善的聲音馬上砸過來。「要你管!」還故意把聲音拉得老長。
「不會是喜歡警察局所以每天來串門子?」反應真大。
「你臭美呢,我最不爽的地方就是這里!」偏偏她最近衰星罩頂,幾乎要變成警局的常客。
「這話是我要說的吧,妳每天找我爸麻煩讓他更忙。」他所在的地方是介于辦公室跟茶水間的走道,中間隔著鐵櫃,形成一個角落,兩人的對話既不會影響辦公又稱得上私密性。
「你爸?」
「在關公桌下擦藥水的那個。」他繼續喝水。
「你們兩個完全不像,你是抱來養的。」她故意挑釁。
「妳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他絲毫不在意。
「你不生氣?」
「有什麼氣好生的?」
「孬……」
「叩!」很硬的聲音,是腦袋瓜子被敲。
「你變態暴力啊!」潑猴跳起來,一副備戰的樣子。干麼敲那麼大力,要死啦,她的頭欸,不是誰想敲就可以敲的。
「不要說髒話。」
「你又不是我老子,要你管!」
「看不過去的事我就會說。」這麼頑劣的女生前所未見。
他從來不多事的,尤其常在警局出入的分子;局里來來去去的分子說有多復雜就有多復雜,他通常都能置身其外。
其一,他只是學生,抓犯人做筆錄是他老爸的事,他不認為有什麼立場要把自己放進去。
其二,會在這里出現,在于警員宿舍就在警局後面,雖然說公私不好混淆,但他從小在這長大,這里就是他的家,所以哪來的公私問題?!
「老土!」怎麼,她臉上寫著隨便哪個都能來欺負她嗎?連這臭男生也看她不順眼找碴。
「妳火氣很大。」不會啊,氣象報告說今天天氣涼爽宜人,適合踏青郊游,但是,看起來她心情很差。
「我是揍人你想怎樣?」
「看得出來……妳也挨揍了,而且,還很慘。」他簡直是說風涼話了。
她像被蜂螫了下,忿忿踹了辦公桌椅子一腳。「那些人渣以後就不要在路上被我逮到,要不然……」
「要不然怎樣?」他一臉不以為然。「再把他們揍個半死,妳繼續到這里來報到,最後送少年觀護所,把那里當家住?」
「要你管!」
「依我看,妳的確缺乏管教。」
米迦家昂起臉,神色復雜,本來充滿不馴的眼神突然摻進了彷佛是脆弱的東西,咬咬牙,撇過臉死瞪著雪白的牆壁,不再跟他說話。
凝視她變了的臉蛋,祿瑤王暗忖,他說錯什麼了嗎?
「要不要說說看為什麼打架?」
今天的他話太多了。
他心里偏生有個聲音在說不想看見她強忍某種情緒的模樣。
「沒什麼好說的。」
「沒有人是妳肚子里的蟲,是非曲折要自己去力爭,知道嗎?」他像個大哥哥好脾氣的對她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