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我把你歸為叛黨同罪?」
「隨便!你想要我的命隨時可以拿去。」
他是真的不在乎。
他對自己從來沒有在乎過,輕率的過日子,隨遇而安。
但是,這回不行,沒有他娘子的日子真的不行。
「好啦,不說這些,師傅,我們第一程要去哪?」
看起來是甩不掉這鼻涕蟲了。
四個衛兵在貼了大喜紅字的楠木門外輪流巡視,務必做到滴水不漏,最好連蜘蛛、螞蟻、蟑螂要過路都要盤問清楚。
滴水不漏?他們奉命看顧的是嬌滴滴的小姐,擺出這麼大陣仗只能說大人吃了秤坨鐵了心,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失蹤很久卻又突然出現的大小姐給嫁了。
眼不見心不煩唄。
既然是肥水不落外人田,時間又急促,三書、六禮?簡單,有錢好辦事,閻大丞相府邸一年到頭都在嫁女兒,聘書、禮書、迎親書,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迎親,吆喝下去沒有辦不成的。
這麼急就章,堂堂丞相千金,會不會太潦草?
沒人敢問,也沒人敢答,畢竟事不關己,下人只要把上面交代的事情辦好,項上人頭留著多吃幾碗大米飯就是了!
「誰?」長矛交錯,把婢女攔住。
答應毫無懼色。「我給小姐送膳。」
「答應姊姊,例行公務不得不問,您別掛懷。」其它兩個衛兵圍攏過來。只要答應姊出現,他們就有好料的吃。
「哪會,大家都這麼熟,別客氣了。」
「那就好、就好。」
「另外這份是要給幾位大哥的。」
小籃子一掀開,香味四溢,兩瓶陳年好酒琥珀色的汁液看得兩個衛兵心癢難搔。
「今天加菜啊?」酒香、菜香,逗得肚子里的饞蟲咕咕叫了。
「這是東海送來八百里加急的貢品,我請膳食房的姊姊幫我留的,大哥們站崗辛苦了。」她故意把食物湊近,是富豪門第也不見得吃得起的魚翅、秋蟹、鮑魚。
小小守衛的薪餉只夠三餐飯飽,海鮮珍饈別說享用,就算魚肉也要過年過節才舍得買來奢侈一番,哪見過這樣華麗的食物。
幾個漢子飛快接過藤籃,不忘吩咐答應。「不要待太久,蕭公子來得很勤快,要是被他瞧見我們放水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自從答應出言無狀頂撞了蕭炎之後,他很小人的把答應貶到廚房去。
他就是要讓閻金玉孤立無援,讓小小的貼身女婢知道他的厲害。
「答應知曉,謝謝許大哥。」彎腰為禮,答應進了蘭質小樓。
「小姐,用膳了。」
珠簾垂地,串串珠簾里滿是心事,圓幾小廳托著腮的閻金玉兩眼無神,目光越過自家修築的鐵壁銅牆望向遠方。
「我沒心情。」這幾天吃不好睡不好,度日如年。
她把籃子里的東西淨往小幾上搬。「我要是妳就不會這麼說。」
閻金玉的聲音顯得遙遠。「妳在廚房沒有人為難妳吧?」
「那些都是小事。」
閻金玉偶爾會想,這麼大氣度的答應,是怎麼會淪落到賣身為女婢的?
她應該是那種叱 風雲的女俠才對,當女婢甚委屈了她。
答應撥開那些水藍色的珠串,把她從小廳往外拉。「不吃飯哪來的力氣?」
「我要力氣也沒用。」
把她按坐在花廳的凳子上,把牙箸往她手上塞。「小姐,我要是妳一定每天把自己喂得飽飽的,就算逃不出去,罵人的力氣總是要有。」
「妳逞了口舌卻被那個王八蛋派到廚房去,又得到什麼?」
「嘿嘿,小姐不知道我的收獲可大了。」
「我要是有妳一半的樂觀就好了。」低迷的心情總算不再那麼彷徨。
「天助人助,事情沒有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添了飯,索性把好菜通通夾到碗里面,逼著閻金玉吃下。
閻金玉看著筷子尖白亮的米飯,實在沒食欲。
「小姐,妳趕快把這碗飯吃了,吃完,時間大概就差不多了。」她神神秘秘的。
「我不明白……」
「飯吃完就很清楚嘍。」她依舊賣關子,賣得非常用力。
說起來要感謝那個王八兼混蛋的蕭炎,要不是把她往廚房調,鎮日守著小姐的她也沒機會到處亂跑,沒能到處亂跑就踫不到救星嘍。
閻金玉半信半疑的夾了小撮飯入口,想到以前跟程門笑一起用飯的情況心中又是酸楚。
知道她愛吃魚月復,他總是四更未到就往魚碼頭跑,趕在小販前面挑到最新鮮的漁獲。
魚上了桌,魚肚子也總是她一個人吃,夾給他,他老說男人不吃那玩意。
她還愛吃大白菜,為此,他每天授課之前總是要拐到他自己開挖的小菜田里去瞧瞧菜籽發芽沒。
最好笑的是,菜種籽一點動靜也沒有,他不信邪,抓了清水嬸去看才知道大白菜買小苗回來種就能長得又大又肥。
他再接再厲把小菜園子翻了一遍,趁著暮色把綠苗種下去,那表情就像他跟那些無辜的大白菜拚了似的。
幾日過去,他驚喜的抓著她往外跑,指著一根根破土而出的彎芽苗兒對她說︰「發芽了、發芽了……」
她看見他臉上的驕傲。
她仔細瞧了。冒出上的竟然是他最早灑下去的種籽。
相較生氣勃勃的芽,小苗兒的綠翅膀卻因為被某個人澆了太多水底下的根都爛了。
這是他最可愛的地方。
兩人蹲在院子的小圃前幻想大白菜長大時要怎麼收割,幾顆送給清水嬸,幾顆送給住在水田對面的鄰居,剩下的可以腌起來,兩人慢慢的吃……
沒有人吃到那些大白菜……
糾結的心讓她食不下咽。
她想他……好想好想……
「金玉。」
她想太多,有了幻覺嗎?這里怎麼可能听見她夫君的聲音?
然而,稱不上強壯卻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胳臂從後面圈住她,緊緊不放。
她顫抖了。「相公?」
「讓我看看妳。」
閻金玉回過身不需要確認的投進她日思夜想的懷抱,摟住他的腰像是要把自己融入他的身體里化為一體。
程門笑任她抱著,鼻扉間又充滿了他玉兒的香味。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但是兩心相許卻被迫分開,再相見,男兒淚是再也壓抑不住。
「玉兒。」他緩緩蹲下,用鼻子磨蹭她的,惹得閻金玉薄臉泛紅,臉上又是嬌羞又是歡喜。
「你……第一次這樣喚我。」捧著他的臉,他又瘦了。以前好不容易把他養起來的肉又沒了。
「以後,我都這樣喊妳。」
「嗯。」重新偎入他的懷中,只要跟他在一起,什麼樣的日子都是幸福啊。
「妳啊,像個孩子。」沒有帕子,看見她抽抽噎噎的鼻水,只好貢獻出袖子來。
瞧她臉蛋紅紅、鼻頭紅紅,眼楮也是紅得像兔子一樣,好不叫人憐惜疼愛。
閻金玉的臉更紅了,像顆成熟的柿子,「才沒有咧。」說著、說著,豆大的眼淚又沿著面頰滾下。
「對不起,我來得太慢。」一只袖子恐怕不夠,另一只……也奉上了。
「誰讓你來冒險的?你可知道有多危險,整個小樓都是阿爹的人馬。」她講得辭不達意,卻是最真心的擔憂。
「別擔心我了,妳最近一定沒有好好吃飯睡覺,這里都瘦了一大圈。」他所謂的「這里」恰恰就是她最誘人的胸部。
察覺他所指的是哪里,她忍不住嬌嗔搥了他一下。
將她侵襲的拳頭包在手心,起身把她抱起,換他坐上圓凳,「別哭了,我心疼。」
「人家看到你高興嘛。」
以指月復擦去她下巴處的淚珠,順道一親芳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