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父母早逝,死後什麼也沒留下,空空的屋子三個小人兒,那是夏家有史以來最悲慘的冬天。
雖然後來住在鄉下的女乃女乃將他們接回去,但是她大哥撐起了一切,他負責他們生活上所有的一切,包括學業、交友,但是,責任扛久了的人常常也會忘掉屬於自己應該有的自由。
她到大一,大哥還會不自覺的幫她送便當。
那時候當兵的夏翥的長官也不時會接到大哥關心的電話,而變成兵營里很出風頭的人物。
逼不得已,她身為人家妹妹的只好三不五時提醒一下大哥別那麼呆板。
沒錯,呆板。
他太努力,努力栽培弟妹,努力開拓事業,努力得她跟夏翥都看不下去,努力到不得不從職場退回到現在的他。
她是不知道父母親的逝世在大哥身上造成什麼影響,因為他根本不說。
或許他覺得身為大哥就應該抬頭挺胸,作為最高指導原則,但是,他們真的不要他這樣……
「我為我未來的妹婿致上最高的哀悼之意,他娶了你,以後永無寧日了。」
就是這樣,他總是雲淡風清的把問題扯開,彷佛這樣問題就不存在了。
懊說他鴕鳥還是隱藏得太好?
有時候她得承認她不是很了解自己的哥哥。
「不來了,哥,我是你妹妹耶,你胳臂怎麼好意思往外彎?」
「我就事論事。」
「真要就事論事,你就該趕快帶我進去那家被你說贊的婚紗店,不是讓我站在這里吹西北風。」她愛嬌的把手伸進大哥的臂彎,頭還靠著他的肩,遠遠看去像極了親愛的情侶。
就在他們往幸福婚紗走的時候,姚仙的車子已經走掉。
夏草不自覺的瞄了瞄箱型車消失的方向,「不如你用自己的眼楮進去看,可以嗎?」
夏犀只怔了一秒。「你要放我鴿子?」
「嗯。」
「為了開車跑掉的那個女生?」
夏草臉上出現難得一見的別扭。「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好啦,你再不走,追不到人別怪到我頭上來喔。」春風終於也吹到她大哥頭上啦,她當妹子的人怎麼可以變成人家的絆腳石呢。
這是一場累人的婚禮。
主人家是頗有來頭的商界人物,千金小姐出嫁的對象也是門當戶對的電子新貴,兩家財力相當雄厚,要求的婚禮細節自然特別多。
年輕的一輩要的是大家同樂的戶外婚禮,老一輩要的是莊嚴跟派頭的餐廳宴席。
像這樣大戶人家的婚禮,其實姚仙接得吃力。
硬著頭皮接,是對方指名要她。
只因新娘為了跟出錢的大爺父親唱反調。
這年頭,新人各有主張,父母心,通常是比較不值錢的那一方。
花團錦簇的會場,豐盛美味的菜色,贊不絕口的客人,相較於飯店會場的熱鬧,躲在角落的姚仙就顯得沒有精神許多。
收禮金,確定來賓人數,即使是餐桌上的龍蝦少了一只也有人來問她……婚禮瑣碎的事情比牛毛還多。
婚宴進行式中。
她把禮金算清楚交給男方的家長,這才趁隙溜到角落去休息。
盛雪好心的拿來這家飯店最有名的水果慕斯。
她卻一點都不想吃。
這場婚禮還沒完,她還要留下來收拾會場的殘局。
誰叫她們只是三人公司。
她好想要員工喔,就算一個也好。
有什麼撲鼻而來……就在她閉上眼楮陷入昏昏欲睡的時候--
「來一杯濃湯!」
西裝筆挺的高大人影落入她有些蒙朧的視線,摘掉眼鏡就是這點不方便。
「不過別聲張,我從宴會上偷來的。」
渾厚的男聲這麼說著,夾帶暖意跟芳香的干貝海參濃湯塞進了她冰冷的小手。
「你……」姚仙匆匆戴上才拔下來的眼鏡。
「不介意讓個位置給我這好心人坐吧?」夏草問歸問,人已經往本來就有點擠的階梯上坐下。
這是樓梯間,飯店蓋得忒大間,逃生用的樓梯間卻小里小氣,還堆滿東西,本來靠著牆壁還能伸伸腿的彈丸之地,他偏來跟她一起擠。
嫌這里不夠擁擠嗎?
「別來煩我!」她沒好氣的說。
「你看起來累壞了。」他不覺得自尊受損,脾氣好得叫人稱服。
「那你還來!」不想給他好臉色看的人沒有忘記之前下的決心。
「熱湯可以暖胃,你脾氣不好八成是因為肚子餓,肚子餓的人我不能要求她表現出淑女風度來的。」他竟然還有他的道理。
姚仙聞了聞,那湯的確吸引人。
棄甲吧,反正又不用割城池給人。
看在濃湯的份上,也因為實在沒氣力跟他計較為什麼他出現在這兒,又知道她躲在這兒「修身養性」,姚仙餓極的背叛理智,向他靠攏了。
「謝謝……」她口齒不清的說。
唉,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苞肚子過不去是天下最蠢的事。
希望僅此一次就好。
夏草笑了,露出漩渦狀的酒窩。「這樣才乖。」
「啐,我不是小女孩,別用那種口氣哄我,我不甩!」
「我尊重你的專業的時候,你也沒對我客氣多少啊。」想起她的態度,實在精采絕倫。
她投以一瞥,不予評論。
「有史以來,這是你對我最和善的一次。」
「我對腳踏兩條船的人還是沒好感,別以為一杯濃湯就可以收買我。」果然是大廚師的料理,齒頰留香。
「再奉上我的呢?」看得出來她餓壞了,吃得那麼急,連吞咽都直接給他省了。
「你自己要給的,不可以討人情。」姚仙覬覦著,眼楮盯住好料不肯動了,暗自月復誹著沒骨氣,卻不肯為了食物在這當口認輸。
食物跟想法是無關的,討厭一個人不一定要「連坐」討厭食物啊。她很自得其樂的粉飾太平。
「我什麼都沒說。」誠心誠意獻上。
她覺得自己有些丟臉,因為太慚愧不得不把臉埋進杯中。
「頭發沾到了。」
她抬頭,夏草發現竟然連嘴角也沾到。
這時候的她有些屬於女孩子才有的稚氣,很叫人怦然。
「哎呀。」她找起眼鏡,剛才濃湯的熱氣讓她把眼鏡拿下來,不知道擺哪去了。真是!鏡框眼鏡就是沒有隱形的好用,偏偏幾天前連續加班熬夜,忘記把隱形鏡片摘下來,眼楮差點瞎掉,只好听醫生的吩咐,短時間內不要再戴了。
「這里。」
她找眼鏡的時候眯著眼,掀著眉,鼻子就差沒抵到磨石子地板,這哪是一個看似成熟女人的動作,簡直孩子氣得……好玩。
二度從夏草手中接過東西,姚仙皺了皺鼻子,很不甘心的嘀咕,「我很不想一直跟你道謝。」
「你可以不說,我不在意。」她是個大近視眼啊。
她氣結。「這不行!」
「被你討厭的人真可憐,一輩子大概沒有翻身的機會。」他從來沒有跟人在樓梯問聊天聊這麼久、這麼起勁,好新鮮!
「看人嘍,我也不是這麼冥頑不靈。」
奇怪了,都說討厭了,還跟他拉拉雜雜講了一堆話∼∼錯不了,這就是吃人嘴軟的後遺癥。
「想不到你知道自己有偏見。」還不算太無藥可救。
「我就算有再多偏見也比不上你玩弄女人感情的可惡!」說到這個,她好不容易退去的火氣又往上冒,速度快得可以比擬火山爆發四處竄流的溶漿。
夏草逃得不夠快,他也沒想逃。
他當初不解釋只是覺得沒必要,現在,好像有點自作孽了。
好吧,其實也不是多復雜的事情,應該幾句話就能說明的。
不過,人算通常都比不過老天爺算--
安全門被打開,「仙仙姊,新娘子把臉上的妝哭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