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缽蘭!」她不說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欺負她嗎?
她抬頭,鼓起勇氣。「要是五爺肯,請讓我去找點別的事情做。」她才不會一直想打瞌睡。
自從她離家以來,做的都是勞力工作,只有日前被罰到藏珍塢去的那短短一天,重溫了以前工作的感覺。人,好難相處,那些文物骨董就不會了,它們能讓她無拘無束的揮灑,也還報它們最初的光華跟璀璨。
「伺候我不是工作?」他沒好氣的問。哪個丫鬟不撿簡單的工作做,偏生她就是跟人家不同。
「不一樣的。」提到這缽蘭不禁侃侃而談。「人除了勞力以外,精神上的工作可以讓心情愉快,當你做一件你很喜歡的工作,可以忘記其他的煩惱,藏珍塢里還有很多需要修補的骨董品,你讓我到那里工作,我會很感激你的!」
「我要你的感激何用?又不能拿來賺錢,」他馬上否決她的話。至于為什麼,他也說不上來。
「我就知道行不通。」
他眯起眼楮。她拐彎罵他不通情理嗎?「你想去,好,我還煩惱請不到專家來處理那些物品。我們現在就走,讓我看看你的本事,你要知道,里頭隨便一件東西都可能比你值錢。」她以為那些骨董隨便用漿糊抹一抹就了事嗎?
***
一個碩大的胖姑娘笑臉迎人的杵在門口,克盡著門神的任務。
「要是可以,找一個可以跟胖姑娘站一起的秦男俑,兩個人看家也有伴,你說好不好?」
「別跟我講這些無聊事。」真的門神听到要吐血的。
桃腮粉臉的胖姑娘,讓缽蘭心情不自覺的感到愉悅,發自內心的笑容漫上她的臉頰,本來少有生氣的眼珠又亮又光,這樣的轉變很不一樣,使她整個人煥發出一股迷人的神采。
「我是說真的,南大街的掛貨鋪應該找得到。」
她知道掛貨鋪?滕不妄不動聲色,暗暗記下。
幣貨鋪不同于古玩鋪,收購物品的種類繁多,零星廣泛,貨物的價值或許比不上古玩鋪,好處就是大江南北的貨物集于一地。
一進門,缽蘭忙著四處把窗戶打開,好讓新鮮的空氣流通。
滕不妄冷眼看她忙進忙出的,不發一語。
她怕髒,平日不喊她,就不見她動手打理,他看書,她就打瞌睡;來這里,她竟如同魚回到河流,帶勁的樣子比跟他單獨一起的時候生動活潑太多,跟他這個殘廢的人在一起是樁苦差事他知道,宅子內的流言不用刻意打探,到處都能听見,大家都以為他聾了,就什麼都听不到,沒有人記得他還有一只耳朵是健康的。
滕不妄心情起伏,屋子里靜悄悄的。
缽蘭不管他,人賴在破舊的桌子旁調漿。
她專注的樣子讓他很享受,對,享受,這奇異的感覺並非頭一遭,跟她在一起,他的心總能夠感覺到難言的平靜,那是他很久以來不曾感受到的。
她很融入這樣的環境,到處都是散實的骨董,這些是他以前搜羅來的,本想說有一天不管事了,就天天修補這些古文物過日子。然後,一場火毀了他鵬程萬里的前途,他不想見人,連帶的,也忘記這些東西。
調完漿,缽蘭跑出去端來一大盆水,把一幅從錦軸上撕下來的洛神圖泡下去。她細細的打著水,讓年老的絹紙重新得到潤澤。
「你很喜歡骨董。」
听到聲音,缽蘭好一會才抬頭,訝異聲音的來源,呀!她居然把他給忘了。「啊……對,因為小時候媽媽不在我身邊,她去世得早,加上……我經常被關在倉庫里面,為了排解寂寞,就把倉庫里面的人偶當成說話的對象。」
被關在倉庫里?她的惡夢總是跟倉庫月兌不了關系。「家人呢?」
堡作的時候缽蘭毫不設防。「我有三個哥哥,爹很忙,哥哥也忙,我是私生女,所以不管爹爹還是哥哥們都不喜歡我。」
「把你長年關在倉庫是誰的主意?你爹還是兄長?」
「是……哥哥。我不應該插手他們的生意的。」
「你家做什麼營生的?」滕不妄還記得他以前問過,但是被她躲過去了。
要套她話,看來必須在她專心別的事的時候。
「我爹……開了家小鋪子,小本生意罷了。」既然她已經出來,跟那個家再也沒有關系了,他們干什麼營生也不重要。
缽蘭重新低頭,把泡水浮起的洛神圖撈上高高的桌子。
鋪上油布,紙舊了,不好揭,泡過水後更脆弱,怕傷著密密麻麻的落款,她只好找了張矮凳站在上頭,費力的刷漿,就見她挽起袖子的胳臂來回刷抻,生怕留下一點泡泡、縐折。
她專業的手法,補修、填繪、落假款、仿御題知識技巧,都不是三年五年學得到的,他剛才也瀏覽了經過她巧手修飾的胖姑娘,那釉彩粉飾得維妙維肖,該舊的地方一點也看不出新的痕跡,他突然升起渴望要看洛神圖復原的面貌。
把腳步往後移了幾步,他低聲喚叫,「五言!」
比猿猴還矯健的小男孩從屋檐翻下來。第一次被呼喚,他的臉有著掩不住的興奮。「五爺,您喚我?」
「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除了她,又一個。
「五爺……」
「得了,這次算了,我有事要你去辦。」是他的脾氣變好,還是這些人越來越不把他當回事?
「我听著!」五言極其興奮。雖然說那個礙眼的女人也在,算了,原諒她一次好了。
「我要你去一趟不妄齋……」
「遵命!」
五言歡天喜地的走了,背負著不明的任務。
滕不妄回過頭來,背著他勤奮工作的缽蘭渾然不知道有誰來了又走。愛物成痴用在她身上真是無比的恰當。他搖頭,發現自己居然不是那麼計較他跟骨董在她心中的比重。
要看到一個熱愛工作的女人,幾百個女人里面也難找到一個。
他看書,缽蘭做著她的事,時間隨著流逝,日照西斜,寒風一陣強過一陣了。
眼楮有些酸疼,缽蘭才發現自己在工作台上磨了一天。要糟!她的工作可是伺候五爺,那個暴君要發現她模魚模得這麼厲害,非把屋瓦都吼掉不可。
可她一轉身,一陣聲音丟來。「怎麼,跳蚤咬了你?」
「你……在這里,」陡然冒出的心安讓她感到暖和,「在這里就好。」
「哪里好?」她整整一天沒有回過半次頭看他,根本當他不存在。虧他上午還覺得她熱心工作十分難得,現在,他要完全推翻那個亂七八糟的說法!
被冷落,更不是滋味!
「我一回頭看到你……好。」天要黑了,有個人在似乎比較不那麼可怕。
滕不妄瞧兒她一直往外看的小臉,又趕緊洗手往他身邊靠,肢體的不安明顯得叫人實在無法對她大聲一點。
「坐著,別動!」就算心軟,他還是習慣的命令人。
缽蘭真的不動,一雙眼珠鎖定他。心中微微的忐忑隨著他高大的背影步離,威脅膨脹,他,要做什麼呢?
滕不妄從櫥櫃里拿出好幾支牛油制的火把,點燃後,安插在四周,霎時,光明大放,和屋子外面的黑暗區隔開。
「以前,我也常在這里工作到很晚。」他解釋了為什麼會有這些火把的存在。
「好暖,整個人,連空氣也是。」她搓著手。對她來說光亮有穩定心情的作用,不用懼怕黑暗是多麼可貴的事。
看她放松的小瞼,滕不妄也感覺到心安。
他是走火入魔了,居然以她的感覺為感覺!
「我這有些東西要給你看。」他指著下午五言送來的箱子,要缽蘭去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