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為自己產業賺錢是天經地義的事,梔兒也覺得天青鱗這麼說有些奇怪,但一下卻想不出怪異的關鍵處。
喝著冰鎮的楊桃汁,幾上水盆反映出的波光攫住她的目光。
她差點打翻杯子。
「這你不是拿走了,怎麼還在?」
「我住這,它當然跟著我過來。」天青鱗好整以暇的坐下,端詳梔兒為客人做的一雙線鞋,他穿著走了一早的路一點也不咬腳。
「送來的人說很重要,你卻一點都不在乎?」他腳上的鞋有些眼熟。
「有什麼好在乎的?」
這是什麼答案,玩文字游戲啊!
「說明白講清楚,別打哈哈,我又不是萬事通,活該什麼事都知道。」
「藥,毒藥,也是解藥。」天青鱗說出令人意料之外的話,手指水中彈,鱗片因為切入的角度跳了起來,落入他手中。
毒藥?「趕快丟掉。」她撲過去,不管他腳上的鞋有多熟悉都不是重點了。
「我說它也是解藥,除非你看我不順眼,要我早登極樂就扔掉吧!」
哇咧,梔兒很想把桌上未成品的鞋子全部丟到他頭上,耍她啊!壞肚腸的臭男人。
「我再多跟你說一個字的話,我就不姓秋。」她早把冠夫姓的事忘到八千里外去了。
「服毒的不止我一個,我有四個朋友,每個都是毒人,中毒的情況也有所不同。」把梔兒按著坐下,他不是很有感情的眼楮飄過想被接納的希冀。
「為什麼要做那樣的傻事?呼風喚雨的你有什麼不能的,居然吞藥。」她對他根本一無所知。
「我有那麼厲害嗎?」他都沒感覺。
「沒有人比你更會賺錢的了。」
「那很簡單。」他聲音沒變,面容卻多了不一樣的光彩。
他從來沒有受過如此直接的夸獎。
「是我就不行,我每天很努力工作,指頭都月兌了幾層皮,客人還是這些。」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努力不懈為的是一個人。」他的肝腦涂地為的是一個躲在黑暗見不到陽光的主事者。
就因為一份恩情,就為一句承諾。
「離開七年是因為我的任務還沒完成,留下你,卻是因為我的自私,我想要你。」蹲在梔兒的跟前,天青鱗這時不是叱 風雲的商場悍將,只是一個男人,娓娓的對一個女人傾訴他埋藏的情意。
梔兒咬著唇,紅了眼圈。「你說得不清不楚,我不信。」
天青鱗將她軟軟的小手擱在掌心,細長的眼瞳捕捉她閃躲的眸子。
「你要是一下就信了我,我還怕呢。」
「這些年我總是告訴自己我不怨你,因為我對你不抱任何希望,就算一直等到我老去,那段青春當做是報答了你給我想象不到的富足生活,給了我能夠安家的力量,我跟你,兩不相欠。」
「你不怨恨我讓你芳華虛度,挨著時間沒有希望的等待?」
「其實我沒那麼寬宏大量啦,有時候我還是會恨你,氣你要去哪里都不說,把我一個人丟在虎口,想起來我不應該太早原諒你。」她皺了皺鼻子,不小心泄漏了早就原諒他的意願。
「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心的仙女。」
「我要是仙女早一指把你變成癩蛤蟆。」兩人的心靈開始溝通。
「你這伶牙利齒到底跟誰學的?」秋家兩老他見過,寡言少語的老實人,偏生梔兒慧黠無比。
歹竹跟好筍不見得非要一家親。
※※※
要得到全天下,錢財是不可缺少的重要元素。
他是先鋒,要賺盡全天下的財富。
他做到了。
「這是他要的南北商業重心分布圖,你交給他。」一卷羊皮紙,密密麻麻的線路,有黑墨、紅朱砂,每一個紅點都是天青鱗並吞或開拓的商行,他殫思極慮,絞盡腦汁,以狐狸莊為基礎,七年開疆闢土,率領著旅行商隊由北到西,穿絲路跨大漠,每個重鎮以該地的氣候、出產為考量,加以利用,又用當地人管理當地人,效果宏著。
一站一站,去到了天邊的盡頭又轉回。
七年,他用商業手段開闢了關外的市場,從南到北,也征服許多化外民族,讓他們知道交易的重要性,將事業線遍布。
此刻坐在客棧的雅座,他面對著一個女子。
女子優美的十指合攏,戴著綢緞編織的寬帽,水煙般的輕紗遮住本該風流的絕色,從帽檐流蕩出來的發絲款款自然擺動,宛如水底的青藻,讓人想優游其中。
金色的衣裳,金色的履,神秘的胡風,神秘的氣質。
「你忘記一件重要的事,東西海岸的跨海橫略圖。」女子指出天青鱗沒有坦誠交出的部份。
「我要用它來交換自由。」
「痴人說夢!」女子不留情潑他一桶冷水。
「你要試試?」
「不怕我回去把你的話一字不漏地告訴主人?」不知她是不是還有呼吸,從頭到尾不見遠臉的薄紗動一動。
「你會站在我這邊。」天青鱗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女郎嗤笑。「你等死吧!叛亂逆上。他會讓你比死還痛苦!」
「再牢不可破的鐵牆也需要有人動一動它,我就是要當那根槌子。」
「其余天王都跟你站同一條陣線嗎?」女子探問。
「你的消息網遍整個江湖,隨便抓個人來問還怕沒有內線消息?要我都說了,你會少掉很多生活樂趣,那就是我的罪過了。」
「你把他們都拖下水,這算什麼江湖道義?」
「天上人間本來就不談正義道德,金,你听過不自由毋寧死嗎?」坐在這里的天青鱗既不是商行的商賈,也不是梔兒認識的丈夫,與女子對峙的神態悠閑,但是渾身散發的氣勢讓加茶水的伙計不敢越雷池一步,旁人也紛紛繞道。
「跟主人作對,別說勝算,你絕對是輸家。」他們的主人是個可怕的對手,聰明的人都會選擇效忠。
「跟你說再交、也是浪費唇舌,我心意已決!」
「下這麼大決心,是為了她嗎?」女子還是把心里的疑惑問出口。
天青鱗頷首。「我想要一個家,家里有個女人,有孩子。」對別人這是普通不過的人生道路,對身處天上人間的他們卻是遙不可及的夢。
「春心動,你離死不遠。」女子的語氣中充滿悲憐。
「我們受制于他就不悲慘了?」
他一句反駁叫她啞口無言。
「總而言之,你們的活動我不會參加。」至于要不要向上報告,這還要看她的心情而定。
天青鱗也無意勉強。
「一項任務結束只能得到一瓣續命鱗片,這是我,你呢?沒有完成任務回去,你的解藥……」
他牽動一根頭發,將會撼動整個天上人間,也就是說,這件事只許成功,沒有失敗的後路了。
「你都不怕被打回原形了,我算什麼,不過是一條被放逐的孤魂,更沒什麼好怕的。」
「金……」天青鱗不知道從何說起。
「天暮日薄,有命改天再嚼舌根,無命就此別過,你好自為之。」
蛟龍不會長困淺灘,當它想一飛沖天,翱翔雲霄的時候,主人啊主人,你可曾想過它將掀起多少驚濤駭浪?
「你還要回去?」那地方有個很美的名字,可人活在那,卻生不如死。
「天地遼闊,沒有一塊地方可以容納我,只有那里。」她無悲無喜,像是早就洞燭自己的未來。
拿起安置一旁的手杖,她腳步輕靈的下了樓。
除了天青鱗,整個客棧沒有半個人發現她眼楮看不見。
瞎女郎走了,天青鱗身旁原本空置的長條椅子上,無聲無息的冒出四個人。
「換一桌酒菜上來,我肚子餓死了。」桌面上只有一壺茶招待,雖說是上好的東方美人,出言的人卻瞧不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