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紫一陣心煩,他背著手,清朗還帶稚氣的聲音有著肅殺。「完顏北,你廢話完了沒有?」
完顏北哪不知道主子心情欠佳,連忙轉過身子,哈腰著說︰「我在替殿下教訓這些中原人。」
簡直是哈巴狗一只。
「你懂不懂什麼叫對事不對人?是誰教你這些偏見的?」他已經夠煩的了,帶來的人還這麼蠢,父王身邊到底都傍著什麼樣的人?
不會吧,他這樣爭氣也錯了?完顏北努力懺悔著。
「下去把那些闖禍的畜生給砍了,五馬分尸!」耶律紫的背影寒透,冷冽的聲音哪像一個十四歲少年,他的心性夾在殘邪跟清純之間,一不小心就會淪陷不復。
顯然的,他正逐步邁向邪靈的懷抱,要是兔兔還不睜眼的話。
完顏北領命下去。
他的殘忍使得鎮王爺一凜。
當初他讓兩個小孩玩在一塊有大半是因為兔兔不肯親近他這父親,父權受損的他只能順水推舟,反正討好了耶律紫,女兒也開心,而且他看準耶律紫不會久待,沒有後遺癥,但是現在……
鎮王爺走近耶律紫。
「王子殿下,剛才完顏大爺說的是,面聖是何等大事,事關我大宋國跟大遼國往後是不是能和平相處,您應該即刻上路,相信還來得及恭赴跟皇上的約會。」
「她還沒醒過來,叫我怎麼出門?」耶律紫猛然轉過身來。他的身高不及鎮王爺一半,卻是氣勢驚人。「兔兔是我唯一的女兒,不用殿下吩咐,我也會請最好的大夫來醫治她,請殿下不用擔心才是。」他這麼說夠明白的了。這是他鎮王府的家務事,不需要別人來管。
他的弦外之音清楚到耶律紫想裝不懂都沒辦法。
「我要把她收為我的王妃!」他兩眼灼灼的盯著鎮王爺。
這是什麼情況,他應接不暇啊。「請殿下以國家大事為重,兒女私情我們可以慢慢再商討。」拖,先拖了再說。
「君子一言九鼎。」別當他是化外民族,他可也讀了不少書,對中原的文化有著相當徹底的了解。
狡猾,也是中原人的特點。
「九鼎、九鼎。」他堂堂一個王爺,跟個小孩立契不笑掉人大牙,先敷衍過去再說。
耶律紫願意選擇相信兔兔的父親,即使他是讓他打心底瞧不起的男人。
「她有什麼狀況請馬上飛鴿傳書通知我,我把從塞外帶來一等一的好鴿子放在你這里,你只要把消息鎖進鴿子腳下的銀環,它們自然會送到。」
鎮王爺點頭。
他會把那些鴿子全部送入廚房,給王府的人加餐。算計映入鎮王爺眼中,事情到這里為止。
耶律紫不舍的看了眼床榻上的兔兔,決然走出小綁樓,這一走,便跨出兔兔的生命,也偏離他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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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一匹快馬來到鎮王府前。
盤踞在紅銅門前的石獅像是遭過火劫,半敞的銅門已呈焦黑,富麗典雅的王府炭燒成破爛的廢墟。
「這是怎麼回事?」下馬的少年抓了個路人劈頭就問。他凶狠的口吻害得小老百姓顫抖異常。
「王府的事,我們怎麼知道?」看自己似乎觸怒對方,不由中途改口,「听說是鬧鬼啦,這王府本來就不干淨,鎮王妃跳塔自殺的事轟動全汴京城,幾個月前听說她生下來的女兒醒過來,大鬧王府,想也知道,一個睡了九年的小孩,不是妖怪是什麼,王府在一夜被鬼火燒光也是自H然的事。」
少年才不信這套,口氣霸道。「一把火不會把王府的豬貓狗鴨全烤焦吧,王府的人呢?」
「搬光了,連夜搬走,一只蒼蠅都沒留。」
少年松開路人的領子,表情高深莫測。
「好,很好。」鎮守山,你給我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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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很寬闊的空間,里面擠滿了飛禽走獸,烏鴉樓在窗口,狐狸、大杜鵑、黃髏、吵死人的麻雀,身高有十歲孩童高的白鶴,圓胖可愛的大白鵝,統統擠在這座圓塔的塔頂。
甚中有個小小的人兒也混在里頭,此刻正上演著一出大義滅親的倫理大悲劇,為了搶奪誰要扮演大姐頭的角色。
「通通不許吵了,兔兔最大,你們誰敢跟我搶!」小臉蛋印著大白鵝蹂躪過的痕跡,兔兔擺出「主人」的威嚴。
水鴨附議。「呱。」當然沒有人敢,他們這里沒一個是人。
「嘰嘰喳喳。」小麻雀交頭接耳。
白鶴高貴的眯著眼楮不予置評,反正它不是來玩的。
胖鵝蹭到兔兔身邊,長頸子勾進她的臂彎里,造成既定事實,先佔先贏,咯。
「好,你就當大大。」兔兔總是把爹爹讀成大大。
動物發現最後的寶座被胖鵝捷足先登,紛紛射出生氣的目光,試圖把胖鵝萬箭穿心。
「咯。」胖鵝把兔兔當靠山,囂張的示威回去。這些嘍,也不想想它的資格有多老,想搶地盤,哼,下輩子去!
突然,一扇半人高的小門被打開。
兔兔烏溜溜的眼珠馬上泛出快樂的光芒,撇下胖鵝沖了過去。
頓時動物們閃躲不及,亂成一團。
「嬤嬤。」她如失控的馬車頭沖進一個老婦懷中,雙手雙腳攀在對方的腰跟大腿。
「你這丫頭,藥粥會灑了。」婦人年紀很大了,步履蹣跚,被她不知輕重的搖晃,怕要摔倒,骨頭馬上會碎成一地。
就在她跟老婦人糾纏不清的時候,方才趾高氣昂的胖鵝已經被逼到角落,眼看就有慘遭滅口的嫌疑。
「乖乖,我才離開多久你這樣黏人啊。」扳開兔兔黏人的指頭,把圓滾滾的小人兒抱到膝蓋上。
可憐啊,都十六歲的姑娘了,還是一具小孩子的身體。
憐惜的模著兔兔仍然如昔的天真絕色面貌,風嬤嬤經霜的眼滿是嘆息。
「嬤嬤,兔兔什麼時候可以出去跟你一起住?」仰著天真稚美的小臉,兔兔甜甜的問。
「我的心肝寶貝,嬤嬤再說一遍,你要乖乖待在塔里不能出去,不然你的屁屁會遭殃,知道嗎?」她半是恫嚇,半是寵溺,瞧見她的回紇髻有些凌亂,便動手拆開,拿下自己插在頭頂當飾物的牙梳,慢慢為她整理。
「不懂。」兔兔乖乖的賴在風嬤嬤的懷抱中,享受這難得的時刻。
「你,醒的不是時候……」風嬤嬤的低語沒入兔兔的發絲中。
「我記得以前住的地方有花有蝴蝶,還有很多人……」為什麼她從長長的睡夢中醒過來,不像以前可以換地方住?
「這里不天天也有蝴蝶飛來陪你玩耍,還有動物們。」風嬤嬤昧著良心說瞎話。
她的免兔又不是囚犯,被人一關就是七年,好不容易醒過來,卻只能因在這高高的塔頂跑不了。
瞧見風嬤嬤微濕的眼眶,兔兔乖巧的不再重提記憶里面的風景。
「嬤嬤的眼楮有水。」
風嬤嬤很愛哭,只要她一提到從前,明明不關她的事,她就能哭得淅瀝嘩啦,而她最怕人家哭了。
「嬤嬤的眼楮怕風吹。」單純的小泵娘,她說什麼她就听什麼,她最愛的寶貝啊……
原來,風也能讓人的眼楮起霧。兔兔想著。
「把藥粥吃了。」
「藥,苦。」
「兔兔不吃,嬤嬤會生氣。」
「不氣不氣。」她吃就是了。
皺著眉的她,舀起一小口藥粥再遲疑的放入口中。
「嬤嬤,兔兔什麼時候可以出去跟你一起住?」呸呸呸,絕對沒有其他東西比藥粥更惡心的。
「嬤嬤的乖孩子,這是你的宿命,天命不可違抗,別再問了。」輕撫她柔女敕如嬰兒的皮膚,風嬤嬤不知道該怎麼把殘酷的真相對她說。
命?那情緒,她太小實在不懂,可是她不喜歡什麼所謂的宿命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