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繭。」他哽咽。
她噓出長長一口氣。「……老天,我做了個美夢,夢見我最愛的人回來了。」她模糊不輕的咕噥,分不清現實跟虛幻。
不要緊的,她的看不見只是一下下,等睡醒,又是一片光明燦爛了。
郁心繭成了真正的盲人。
眼角膜難求是不爭的事實,再來,因為她拖太久了,就算有了眼角膜,醫師也不能保證她能恢復十成的視力。
所以,她把雪洛奎辛苦找來的眼角膜,讓給比她更需要的人。
雪洛奎很難認同她不為自己著想的舉動,可是,他願意勉強自己尊重她的決定。接著春分季節來臨。
草還不是很綠,枝梢殘留未融的雪花,停車場十分濕滑,三兩成群的人慢慢踱向墓地的一方。
今天是野狼的葬禮。
白花儷遍冰涼的棺木,牧師悲憫的聲音,在眾人哀戚的眼光中,野狼隨著一鋤鋤的黃土,永遠埋入濕泥里。
心繭一身幽黑地坐在輪椅上,兩旁站著雪洛奎和回來奔喪的端木楓。
黑色墨鏡掩去大家的表情,這樣的落幕,再論是非對錯都失去了意義。
葬禮結束時,哀傷的老院長坐上端木楓的事,她沉默不語。
而從老院長口中明白事情始末的端木楓,再見到雪洛奎和心繭,卻是這等景況,心中是百味雜陳,此刻再說什麼也是無益。
乍暖還寒的風仍有些刺骨,放下手中的小雛菊,心繭轉動輪椅,她也該走了。
對于這-切,她哭不出來。
「想回去了嗎?」雪洛奎握住輪椅的把手,代替心繭吃力的雙手。
「我跟其他人回去。」早晚,她都必須靠自己,多貪一時的方便,將來,她會更難。
「什麼意思?」多日日夜相處,雪洛奎明白她腦子里轉的是啥主意。她那該死的自慚形穢,把自己捆成密密麻麻的繭,姓竟然想要離開他。
「我不想拖累你。」
每次她-逃避就會撇過臉,這習慣雪洛奎太熟悉了,他那麼愛她,就算只是-個小動作,他也可以了解心繭心里所想、所要的。
試問,這世界上,還有誰能像他一樣的愛她?雪洛奎敢說除了他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好!你要走,除非從我身上輾過去,要不然今生你休想從我的生命中消失!」他擋在她輪椅前絲毫不退讓。
「因為我,害死了野狼,現在,你為了道義責任把一個瞎子綁在身邊,你坦然無懼,可是我怕。」她怕自己哪天年老色衰,他不愛她了,到時候教她情何以堪?
「野狼的死是他自找的,你不必把責任攬在身上,至于你的眼楮,我一定會想辦法治好,讓你恢復以前健康的模樣。」
「夠了,我說過,我不想變成任何人的負擔!你听不懂我說的話嗎?一個分不清東南西北的瞎子,不能做家事,不能出門,不能替你生兒育女,你要這樣一個殘廢做什麼?」她心堵激蕩,猛地將墨鏡一甩,無神的眼楮赤果地對上她想看也看不著的雪洛奎。
「在我們共同經歷過這麼多事以後,你居然用最荒謬的理由拒絕我?」雪洛奎目光灼灼地看著這個他愛慘的女人,真不知道她那鋼鐵般的意志是打哪兒來的?
「我不是鬧脾氣,你不知道我考慮掙扎了多久?」就因為她愛他,所以,才不能害他。
「我知道。」雪洛奎單膝跪倒在心繭輪椅前,把一個尖銳的硬物放到她手里。「我們就做-對瞎鴛鴦,我沒有你不能活,你失去我就跟折翼的鳥沒兩樣,所以,你把我也弄瞎,我們一起當乞丐去乞討。」雪洛奎情真意切,他不管心繭是殘是廢,他就是要定她。
「這是……刀。」冰冷的刀子在她縴細的指月復畫出一道口子。
「就用它來刺瞎我的眼楮,這樣,你就不會拒絕我了!」他包住心繭的小手,做勢往自己的眼窩戳下。
「不行!」
她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心繭費力地想阻止雪洛奎做傻事,一番爭奪,她跌下輪椅,小刀不知去向,她又緊張又氣急地胡亂模索,然而,她的手隨即被收納在一雙結實的大手里,接著她整個人被雪洛奎擁在懷中。
「原來,你也會心疼我!」
「我……」她胡亂捶他,發泄一直以來被自己強忍壓抑的害怕。
「我怕,我怕你哪天不要我了,我怕啊!」
「傻瓜!我還怕你不要我呢,當年我被一個比我還年輕的少年救走,他是意大利呼風喚雨的神秘人物,救我,是他的怪性子使然,這些年,我為了報答他,成了他龐大組織的一份子。在一般人眼中,我算是一個罪無可赦的壞蛋,如果連你也不要我,我是不能活了。」
要他坦然自己黑暗的另一面並不簡單,他鼓足勇氣坦白。要是心繭還是選擇離他而去,他人生僅有的色彩將被黑暗取代,他再也不會回頭了。
心繭坐在他的大腿上,靜靜听他的剖白,一心求去的執著被雪洛奎的真誠撼動了。
她雙臂環上他,與他交頸,熱淚一滴滴漏濕了雪洛奎的肩。
「我不曉得自己做不做得到……你要我,我其實也非常想要你,所以……」她泣不成聲。
「所以,我想回報你,我會克服困難讓自己重新站起來,給你一個正常家庭,還有我全部、滿滿的愛。」說出來了!其實沒有想象中的難,她愛他,要執意割舍說來容易,但真能做到嗎?!她今生怕是不可能再去愛其他人了!每個人窮其一生都有做-次傻瓜的權利,她願意為他把自己的全部賭下去!
「哦,小繭!」雪洛奎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兩人緊緊相擁,春天已然來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