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往自己臉上抹金粉,滾進來,立刻!」沒哪個女孩看到他後不對人臉紅心跳的,可她卻聒噪得像麻雀。
「我只會用走的,不會用滾的。」從來不見他說句好話,要是長此以往,以後他鐵定會變成超級惡人。
「你以為在對誰說話,掌嘴!」戈爾真眯狹了眼眄她。
「我說的是事實,要不然你示範滾給我看,我也做得到。」她昂著小巧的下巴,水靈靈的眼里全是不服輸。
瓣爾真拂袖跨過門檻進屋,臨了,還是改不了惡毒口吻的丟下話。「要不立即進來,要不就滾出我的屋子。」
他不勝負荷地癱入椅背,眼一睨,她居然笑顏如花地就杵在跟前了。
「你是幽靈啊,剛才慢得跟頭老牛一樣,非得要本少爺喊破喉嚨,現在存心嚇我是不是?!」他目露凶光,氣得七竅生煙。
海荷官被他森冷的光焰看得頭皮發麻,她打出生沒踫過這麼難纏又無法討好的人,明明他們的年紀相差不多,怎麼每次說話都跟對牛彈琴一樣難?
「是你嚇人哩,我的耳朵好得很你卻老是用吼的,這樣不會很吃力,喉嚨也痛啊?」
瓣爾真听了不禁為之氣結。
「說!」他一口喝干茶幾上的茶水,用食指戳著她光潔潤滑的額頭。「你到底所為何來?」
海荷官被他不知控制力道的指尖一頂,痛是不痛,倒是身子全無防備地倒退了下,抱著小提琴的她本來就不容易平衡,這一晃,差點一腳踏進還散在地上的碎片堆中。
「我來還這個的。」她想起這一趟的目的,趕緊奉上懷中的寶貝。
「一個不值錢的西洋貨,丟了它。」他眼楮長在頭頂,一只腳無聊地掛上扶手浪蕩地搖晃著。
「不可以抖腳!」她有點舍不得把身形如胖姑娘的什麼琴交出去,明明它能發出那麼優美的音樂取悅人的心靈和耳朵,為什麼在他眼中卻一文不值,是他眼光太高還是她太笨?「我爹說抖腳是不好的行為,要改。」
瓣爾真晃動的腳丫子頓了頓,啼笑皆非的情緒翻攪了他,眼前的丫頭人兒只有一丁點大,圓臉和黑瞳散發出天真精靈的氣質,不講求造作的舉動處處充滿活力,真是騙死人不償命的可愛。想來,就算闖了禍也不會有誰舍得責備她的。
像這種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小姐都是被寵壞的小表,想來惹他,真是不知死活。
眼下閑著沒事他就陪她玩玩,不嚇破她頑劣的小苦膽,讓她知曉他這里不是小表該來、能來、來得了的地方……哼哼!
「過來。」他朝她勾指頭。
海荷官不疑有他地靠近了。可一靠近,她的身子就被一雙大腿夾住,戈爾真邪惑的手指拉抓住她軟膩的下巴,寸寸逼進。
「知道我為什麼摔破這些東西嗎?因為它們全是冒牌貨,一點價值都沒有的仿品,你呢,是不是我爹派來的小間諜,仿冒對我有興趣,好讓我為他做更多事的,讓我飛不出他的手掌心?」
「什麼意思?我不懂?」
瓣爾真濃濁地低笑。「我是天才,天下沒有我學不會的事,也沒有我不懂的,小笨蛋,你要花上多少年才能追上我,你知道嗎?別人要費上一年才能學到的知識,我不用一天就明白通透了,你說這樣的人生有什麼值得期望的?」他從三歲開始認字,兩年內趕走了杭州全部的私塾老師,十一歲成了蘇杭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文武雙科狀元,十二歲因為一篇百字諫言在金鑾殿上掀起改革浪潮,皇帝破格三度召見,十四歲雖然古董的專業領域轉移了他的注意力,可是一學就會的人生何來樂趣?
他對死人的東西已經失去熱忱了。
他想飛,飛出去這片禁錮他身體、靈魂的小小空間。
海荷官迷惑地眨著水汪汪的眼。
小小年齡的她實在不懂他哪來的憤世嫉俗心理,就算有心了解也淺淡地踫觸不到他的心靈,他的怨和恨太深奧了。
「我不懂……」那從心海深處涌出來的虛無,到很多年後她才明白叫做無力感。
她忍不住去握他的手。
「你要懂,老天不下六月雪了,滾,這把琴被你模過,我不要了。」火燙地甩開她黏在指尖的一片清涼,「憐憫」是他最厭惡的東西。
他這一甩,只用了三成的力氣,原來意在剝離她的接觸,事出突然的是和海荷官不成比例的小提琴往外歪,呈倒勢的她為了搶救跟自己分離的樂器硬是扭身去撈,偏偏琴弓和琴半途解體,情急之下,她也不知道如何拿捏力量,竟整個撲在粗糲的瓷器碎塊堆上了。
因為護著小提琴,所以是用手貼住地的,倒地的同時,所有觸地的全都傳來或深或淺的疼痛。
瓣爾真乖戾的嘴角垮下來了,有什麼東西掙月兌了舊有的羈絆,不由自主地蔓延,他把那陌生的感覺解釋為歉意,在他意識過來之前,他比普通孩子還大的手已經伸過去了。
「你的腦袋是紙糊的?不會多想想,古人割肉喂鷹已經是夠蠢了的,你居然用皮肉去回護沒生命的東西,你簡直……」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海荷官咬著唇,不讓喉嚨的聲音逸出來,她可是有骨氣的人耶,瞪著戈爾真心不甘情不願伸過來的手,她就是不肯伸出自己的手。
瓣爾真何等精明,他獵鷹似的眼早就瞄到她刻意藏進袖子里的傷痕。
他從來說一不二,沒人敢拂逆他,猖獗的個性哪容得海荷官說不,不知輕重地扭著她的手不放。
吃痛的她哪拗得過男人的力量,縱使他也只多她幾歲,但男人就是男人,沒有小孩或大人的分別,眼看她的皓腕就要折斷,海荷官痛得眼眶蓄滿疼淚,卻仍是倔強地跟他拔河著。
氣她的不識好歹,戈爾真也不準備松手,他嚴厲的五官悄悄凝聚了嗜血的殘酷。
「你忍啊,我就不相信你不哭?」
海荷官的火氣扶搖直上,全身的痛苦凝結成額際直冒的青筋,她豁出去了。
「以大欺小,充什麼英雄好漢,你跟狗熊一樣的無恥!」氣他囂張蠻橫,索性不再堅持,手勁一松,一只傷痕累累的小手赫然從水袖中被拉拔出來。
起初,她幾乎是用盡吃女乃的力道,後來,又在賭氣中,這一揮,竊心想只要能打中他的鼻梁給他一點苦頭吃就好,孰知,戈爾真過大的力氣阻隔了她手心的血液流通,就連她自己手背嵌進了一塊大瓷片都無所覺,揮過去的力道根本不是她能控制的。
失控的結果就是他完好無缺的臉驟然被一條血痕一分為一,歪斜的線從右眼下劃過鼻梁,力道終結在左頰。
傷口看不出深淺,因為戈爾真的大手遮掩住傷口,海荷官只能看見那血色的液體像尋著流動的管道似從他的指縫、手腕滑進袖子里不見。
「你……我……」她囁嚅著嘴型,卻說不出完整的話來,戈爾真雷電交加的憤怒表情照得人眼生疼。
「別再讓我看到你,我對你的偉大情操就到這里為止!」他的聲音又沉、又冷,又充滿了厭惡。
「我不是故意的。」她是密不好的,不是嗎?怎會把事給弄擰了?
瓣爾真隨手抓起身邊的茶壺一丟,清脆的破裂聲和四散飛濺的汁液、瓷片宣告他無可折沖的決心。
海荷官雙腿發軟地空手站起,也不知臉上帶著方才黏上去的茶葉心,木然地走出戈爾真的住所。
第二章
「這又傷又病的,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官兒從小就好動,身上帶傷是常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