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萬頭鑽動的人潮,她癱軟地蹲了下來。
「丑八怪,看起來身材還不錯喔。」下流的男聲,無情的恥笑,她要崩潰了!
她用胳臂圈住自己的頭,抵擋人們加諸她身上的痛楚。
有誰在她因低垂露出的皓頸上模了一把,可是立刻的,哀鳴也似的哭嚎和人群紛紛走避的濕亂從她身邊空出了干涼的空氣。
一只不規矩的手斷了,斷掌的主人像灘爛泥躺在水溝旁哀號咒罵。
「是我,沒事了。」溫暖無比的手臂,熟悉的體溫,藍非瞧也不瞧從他掌中飛出去的人渣,他的女圭女圭臉噙著凜寒的冷,黑玉的瞳仁布滿殺機。
無鹽抬不起頭,她非常用力地把自已縮成一團,希望不會有誰注意她,若自己能消失最好……
藍非發現她全身冰冷,一把抱起了她。
包深的沉默,更冷的臉,他走過的地方,行人退避。
「姆媽,不要丟下我……鹽兒不是故意要長成這樣的……」她像溺水的人緊緊抓住藍非的衣襟。
人的長相到底能代表什麼?藍非知道自己出眾的面貌和非凡的家世給自己帶來無往不利的人緣,從小到大,他的人生沒有挫折失敗,他所人目的都是美好精致的人事物,直到無鹽闖入他的生活…
膚淺如他居然也受影響,思考起生命的價值了,真是……這算近墨者黑嗎?
等他走遠了,從小巷的陰暗處才走出一個飄飄若仙的人來,他一身道袍,斜指寶劍,眼底一片清澄。
他站著,看著藍非的去向,久久不語。
★★★
「不要踫我,我是不潔的人。」縮在床鋪的最里處,無鹽從一回來就一直保持著退怯且自暴自棄的態度,眼眶的淚掉不下來也始終沒干過。
對女人,藍非的耐心是超強耐久的,可是這次,他保持不住翩翩的風度,強悍地進駐無鹽的跟前,一張臉幾乎跟她貼著。
無鹽閃了又閃,怎麼都逃不過他緊密的接觸。
「你到底想怎樣?」她氣苦。
「我不想對你說什麼大道理,也說不來。」他本來就是個沒正經的人。「我只是覺得面貌是父母給的,你跟我都無法自主,想想,每個人的面皮要跟著自己七、八十年,要是自已都忍受不了了,別人又會怎麼看待,我是長得比你好看沒錯,可是論起真才實學我可比不上你。」
「別哄我,我知道自己的斤兩。」
「我也不想這樣貶低自己啊,可是要不這麼說,等一下你要尋死尋活我就頭大了。」才說幾句正經話他就全身覺得不舒服。
無鹽幽幽地看他。「你知道嗎?我娘是因為我而死的。」藍非才皺眉馬上下意識地用兩指拉平它,太常皺眉容易長皺紋。
「她生下我受盡鄰居的冷嘲熱諷,最後,她的愛抵不過大環境給她的壓力,把小小年紀的我帶到市場丟棄,她不知道那時的我已經會認路回去,當我回到家門的同時,我的母親卻因為受不住良心的苛責,選擇跳樓自盡。我親眼目睹她跳下來的樣子,她的神情帶著解月兌,她終于月兌離我了。可是,我一輩子都擺月兌不掉她死前的夢魘,這是她給我的處罰,罰我不該投胎,罰我長長的一生都要背負丑八怪的面目」藍非什麼都沒說,用眼神鼓勵她繼續。
「她死後我成了流浪兒,沒有人要我,直到踫見我師父,他收容了我,第一次讓我知道這世間還有溫情,還有人不怕我可恨的臉,我發誓要跟著他,永遠都不要離開。」她愁眉不展的臉因為提到郭問揚起少少的安慰,可是卻在藍非的心里注人酸溜的發酵感。
他最不喜歡無鹽提到郭問時的模樣。討厭、討厭、非常討厭!
他生平沒為準吃過醋,他發誓絕不會給他們師徒倆相處的機會,絕對不會給!他體內有股想獨霸她的渴求,欲念一生並不覺得驚訝,對她的感覺也許隨著她豐厚的才氣早就根植在心里,以前不曾發芽是他的心太雜,貪戀一切唾手可得的東西,反而忽略了真正、最好的。
「不要再說了。」掩住她的唇,從手掌間能感受無鹽輕顫的唇瓣。「我不知道該對你說什麼話,老實說,對你因為太慎重,我那套甜言蜜語怎麼都不敢用在你身上。」是虔誠吧,說了,就等于許下承諾。
無鹽不敢置信地盯著藍非,一點矯揉造作都沒有地撲進他的胸膛,啜泣才從喉嚨中逸出。
藍非提供了讓她眼淚盡情奔流的港灣,真心地承受無鹽女給他的悸動,這時刻,他才真正明白愛戀無關一切,愛上一個人能包容所有。
藍非知道自己真的愛上一個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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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著屏風,無鹽放心地浸泡在浴盆里,哭過的身體分外疲憊,泡了好久,慢慢才覺得軟化,茫茫的煙霧隨著她撈起的水花四處彌漫,因為神魂不定沒听見從外頭走近的足聲。
「洗太久了,我以為你溺斃在浴桶里。」藍非顯然已經在外面等了好一段時間,女圭女圭臉寫著不高興。
無鹽手忙腳亂地試圖遮住自己雪白赤果的身子。槽糕!浴巾呢?剛剛她還捏在手里的。
她忙不迭地讓身子滑進水里,臉蛋燒紅了起來。
「你、你、你進來做……什麼?」她沉到最底,嘴巴差點吃水了。
「我怕你睡死在里面。」他隨意地掃過無鹽的雪肩和白頸。
「你快出去,我……要更衣了。」她氣噓不已,這麼不避嫌的舉動要是傳出去她的清白就毀了。
「的確是,在浴桶里待太久容易生病。」藍公子壞兮兮地笑,好像抓到小老鼠逗著玩的貓。
才說完,無鹽就打了個噴嚏。
「出來!」他命令。
她不動,可是隨著愈來愈冷的水溫,無鹽認命了,她刷地站起來,眼楮緊閉,豁出去總比生病好,要看就給他看吧!
然而,一方溫暖的軟袍罩住她還帶水珠的身子,腳一懸虛,她被藍非帶離了浴桶。
第九章
輕柔的動作,流暢的姿態,藍非俐落地為無鹽揉搓著還濕漉漉的長發。
「你這樣我很不習慣。」看著銅鏡反映出來的藍非,也許是心理作祟,也許是她不曾讓人這麼親近地伺候過,總覺得奇怪。
因為這點奇怪,她坐立不安,老是想把藍非手中的長巾搶過來。
「以後慢慢就會習慣的。」她的長發烏亮如黑絲,讓它從手中滑開就像看見一匹緞子,那放在手中的觸感太美好了,好得讓人愛不釋手。
「慢慢?」
「我喜歡你這頭秀發,聖上已經下旨要我們擇日完婚,等成了親,你就是我的娘子了,畫眉之樂,夫唱婦隨不是很好。」
「成親?」她壓根兒沒認真過。
她是愛著藍非沒錯,但結為夫妻是她師父的主意。
她這樣見不得人的容貌會替他帶來什麼?想起在街上的遭遇,她整顆心完全涼透。
藍非興高采烈,一時疏忽她的感覺。「咱們可以把瓷莊重振起來,把這里當做重新起家的根據地。」面對即將而來的挑戰他興致勃勃。
無鹽慢慢將藍非梳通的發絲分成好幾股整理成俐落的發型,用力揩去罩在心頭的陰霾。
「這恐怕要慢慢來,瓷莊要用的資金不比任何小生意。」她不想潑他冷水,但凡事總要務實。
「我自有主張,你不用擔心。」藍非頑皮地扭動五官,一看就知道心中早有算計.「我只要你把自己照顧好就成了,這年頭壞人多,這幾天最好少出門,如果非出去不可,就讓洗老爹跟著吧。」無鹽想反駁什麼,一昂頭,看見他領口髒了一處,這時才想到離開親王府的好幾天里,愛美的藍非是怎麼過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