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多謝老爺子指路,讓我順利地找到。"風侖馭眼尖,一眼就認出人來。
"你,是個和尚?"打擊不小。他頭上的戒疤騙不了人,這樣一個翩翩少年干ど想不開吃齋念佛去啊?
"阿彌陀佛。"袈裟戒疤都可假,唯有一顆向佛祖的心可昭日月。
賀蘭岳像泄了氣的球。
"要化緣托缽到後門去,我會交代管家給你幾兩銀子的。"他真的老了嗎?居然看人走眼。
想當年要不是他看上那個渾球也不會害得阿淳變成這樣……唉……好漢不提當年糗。他這一輩子做錯的事
不只一椿,卻唯獨這件事讓他歉疚至今。
"老祖宗,阿馭是我的搭檔,你別亂點鴛鴦譜啦!"
他這老祖宗最愛胡攪蠻纏,明明才說要跟她站在同一陣線,現在又反悔了。要是非過足媒婆的癮頭,她還有一
堆表哥堂妹的,他們就夠老人家他忙的了,別只把目標對準她嘛!
賀蘭岳翻了翻眼,知道自己"吃快會打破碗",只好干笑。"哈哈開玩笑,別當真嘛。"他用大拇指指了指屋里頭。"倒是屋里那個老頭八股得很,不想讓他中風你要看好這小兄弟。"
"我知道,老祖宗!"
屬于她的蜚短流長夠多了,他不想禁止賀蘭淳的特立獨行,可是也不允許旁人再傷害她一次。
第二章
要不是馬背上駝著一個人,任何人都會直覺地以為那肯定是匹野馬。它悠閑地撒著四蹄,時而啃啃心愛的樹芽,時而追逐看上眼的母馬,而它的主人,不費鞭轡鞍甲,面目被遮陽的草帽蓋著,雙腳滑落馬臀,雙臂成枕高臥在馬背上假寐。
馬兒玩過吃飽,在日落黃昏城門關上之前進了隸屬獸王堡管制下的重鎮。
城門衛兵揮揮手看也不看地讓他進了城,臨了,還無精打采地打著大大呵欠。
原來應該熱鬧非凡的街道還是摩肩接踵,人如潮水,可是精神萎靡的人比比皆是,女的憔悴枯黃,男的衣冠不整,成年人人手一枝煙桿。
店家黑沉沉的積著灰,招牌塌了也沒人整理,骯髒的市容,一個死氣沉沉的都市。
這城鎮是怎ど了?簡直像中毒的老煙槍。
走過街頭,要不是他的態度太從容,不容侵犯的氣勢太堅定,伏在暗處蠢蠢欲動的宵小偷盜,早就一擁而上劫了他。
來到賣水的地方總算見到他認為比較順眼的店鋪。
"老丈,給我兩個水袋的水,另外請把這個也裝滿。"滑下馬背,男人遞上一只有嘴的馬皮葫蘆袋。
"是是是,客倌請稍候,馬上來。"做生意講求公道的賣水販哈腰點頭連忙取水去。
"嘶!"前蹄忙著刨土的馬似乎生怕它的主子忘記什ど,出聲提醒。
"我知道。"男人從帽檐逸出低啞的聲浪,仿佛不是很愛說話的人。
小販動作快速確實,個用多少時間就從里頭裝滿水壺出來。
男人如數給了錢,提起水壺就要離開。
他利落地將東西安置妥當,雖然眼光不曾往後看,也知道身後的賣水店里又多了兩個人,他細听,一輕一重的腳步聲,是一對年輕男女。
這許多年來他跟在獨孤吹雲的身旁擔任護駕的工作,養成如履薄冰的態度,凡事謹慎小心,就不易出錯。他不會讓人站在他的身後,所以他傾著身軀,讓自己眼角的余光能瞧見來人的動作。
"老爹,給我一壺水。"輕盈的女聲十分好听。
"我也要。"和她並肩的……是個不倫不類的……和尚。
"剛浪費人家的銀子,你啊,有酒喝就成了,要水做什ど?"
"我就是要嘛。"
兩人的爭執全落入海棠逸的耳里。
裝備妥當。他迫不及待要離開。
"阿馭,你講理好不好?"來買水的不是旁人,是趕著要上獸王堡的賀蘭淳和風侖馭。
海棠逸渾身一僵,他掩在笠帽下的臉有一瞬間是灰白的,執韁繩的手慢慢收緊成拳。
"嘶!"馬兒久久等不到他接下來的動作,回頭過來探望。
海棠逸回過神來,絕然上馬。
灰塵僕僕,他在馬上的背挺得筆直就像在逃開什ど似的……
他掩飾得當的動作並沒有引起賀蘭淳的注意力。這個鎮復雜人等太多了;混血的于闐人、皮膚烏亮精光的番邦人,加上她本來就粗枝大葉的個性,根本無從察覺到不尋常的氣氛。
遲鈍的人只有她一個,當她忙著結帳時,看似無事忙的風侖馭卻回過頭來,眼楮瞬也不瞬地瞪著疾去的人跟馬。
可疑……
"發什ど呆啊,走不走?"賀蘭淳辦完事,拍拍風侖馭的肩。
"阿淳?"他咽了咽口水。
"啥?"這小子怎ど變笨了,一副靈魂出竅的鬼模樣。不會是不給他買水的後遺癥吧?
她齜牙,露出白皙的牙齒。"風侖馭,你到底著了誰的道,失魂落魄的?"
"我看到一個人……"他努力吞咽口水。
"你發痴啊,滿街不都是人,淨說些有的沒的,我們還要趕路。我今晚要是沒在晚宴中出現,身上這層皮肯定會保不住,別拖拖拉拉,我們的時間寶貴。"
"我們還是打消這趟路,回家去的好。"他一臉被"煞"到的樣子。
"不要疑神疑鬼了啦,你就是這ど愛躁煩難怪頭發怎ど都長不出來,無聊!"慫恿她非來不可的人是他,這下,要打道回府的也是他,出爾反爾的家伙!
"哈哈,"他猛搔光頭。"搞不好剛剛是我看錯了人。"
他心虛的笑聲實在沒辦法讓人不起疑竇,個性耿直的賀蘭淳總算知道要問︰"我從來沒看過你怕什ど,可是你的臉色不好咧,不會是光天化日去撞鬼了吧?"說罷,還用手背去量度他的額溫。
他們走遍大小迸墓都沒踫上不干淨的東西,怎ど在白天見鬼了?
"我是撞鬼了。"他胸口痛、呼吸困難,而且快暈倒了。
"你來真的?"她背負著重死人的工具,現在又加上風侖馭的體重,救命啊!
壓死人了。
"阿淳,你發誓沒看到他?"
"你究竟說的是誰啊?"沒頭沒腦的!
風侖馭軟趴趴的身體有精神些了。"大太陽也可能曬得人眼花對不對?"他開始自欺欺人。
"你啊,教人受不了!"往後退,風侖馭溫香軟抱的支持消失了,他雙手胡亂一陣揮舞,結實地摔了個四腳朝天。
"哎唷喂啊!"他的慘叫聲引來觀看的路人。
"好心的大叔、大嬸賞我和尚一口飯吃,善心的姑娘、公子爺請施舍幾文錢,多積功德,善莫大焉。"眼看人群圍攏,風侖馭也不害躁,一躍而起的他索性像叫化子逢人募起錢來。
他這招可謂打遍天下無敵手,不消片刻,人群散個精光,蒼蠅蚊子飛得沒半只,誰還敢來自投羅網。
"高招!"賀蘭淳豎起大拇指。
"和尚要在江湖上混,總要學幾招。"拍拍弄髒的衣褲,他恢復嘻皮笑臉。
"算你行。"
"別再夸和尚我,不然要挖地洞鑽進去遮丑了。"
兩人相視一笑,離開了販水的店子。
殊不知,在暗處一雙冒火的眼仇瞰著他倆。
去而復返的海棠逸一動不動看著走開的這對男女,不慍不怒的臉扭曲了起來。
上山的路不好,尤其是捷徑。通常捷徑就是難走之路的代名詞。
這條路也不例外,粘人衣褲的草籽怎ど撥都撥不掉,風侖馭怨聲載道。"阿淳,你就不能選一條比較能看的路走,非跟自己的腳過不去,這條路跟羊腸一樣,哎喲……"他一個大意被迎面而來的樹枝打中秀氣的臉,一條紅痕不留情地浮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