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真是閻王好見小表難纏,夏小心思電轉。
她從來不是那種循規蹈矩的小孩,自然她的腸子也比旁人多了好幾個結,她陪笑。「既然如此就算了。」
「不準再來了。」不知道為什麼他對夏小的話不是很信任,但是一個山上的野孩子能有什麼大智慧?想來是有限,只要她安分地離開牧場,驅逐任務就算完成了。
她撿起冷落一旁的滑板反挾在胳肢窩,撩撩又被風吹亂的短發,很瀟灑的揮揮手。
「BYE!BYE!」
人家狡兔三窟,她夏小可不止這點本領,此路不通,她大可換一條。既然條條道路通羅馬,一定也有條條捷徑通主屋啊!她在歐陽家可不是白混的。
她吹著不成調的口哨,從主要道路離開,一直到確定那老頭伸長脖子也看不見她為止,將身形一矮,往路旁的灌木叢鑽去。
飛天不行,就鑽地吧!
牧場不同于一般住家,它豢養的牲口眾多,糧草在春夏可保無虞,可秋冬就有斷糧危機,所以倉庫不可或缺,夏小躡手躡腳穿過倉庫最不被人注意的一角,掀起長年不上鎖的地下室門板。
一股霉味隨著她的舉動散發出來,放下滑板,她倒著退進地下室,反手順利的關上了木板門。
地下室是她以前最愛待的地方,只要那胖嘟嘟的郝嬸腌了梅漬或果醬,她從來是最先嘗到的那一個。
穿過高及天花板的酒架和瓶瓶甕甕,她隨手模來一小瓶草莓醬,打開蓋子後用食指一點一點的挖著吃。
炳!沒想到放了一年的草莓醬還那麼好吃。她索性帶著走。
地下室的門設在樓梯間背後,大屋的樓梯是陳年的木造梯,古老悠久,雖然年年上漆,走在上頭還是嘎嘎吱吱的叫,很難不發出聲音。
二樓的第一個房間就是她小胡子哥哥的書房兼起居室,平常他沒事最愛待在這里。
門是開的,她探頭一看,空空如也。
所有的東西都放在原來的地方,就是不見他的蹤影。
她的心一沉。難道她的小胡子哥哥真把牧場賣掉遠走他鄉了?
不可能,她搖頭告訴自己。
她的小胡子哥哥音訊全無並不表示他失蹤,她寄出去的信既沒退回也沒平空消失,只是如石沉大海般沒了消息。
這是她為什麼堅持要飛回來的理由。
這空蕩蕩的屋子實在不像以前滿是人聲笑語的房屋,要她的小胡子哥哥在也絕不允許屋子四周長滿雜草,她瞥了一眼屋梁,那地方甚至有蜘蛛結網的痕跡。
人去樓空就是這個樣子嗎?物是人非事事休,忒是淒涼夏小可以確定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好像心口被人挖了洞,空空的。
盡避無精打采,來到樓梯口,她仍然習慣性的坐上扶手沿著樓梯曲線而下。
她沒有如預期中的自由落體,雙腳立地——她撞上一堵涼冰冰的東西。
她睜眼一瞧,是扣子,而扣子別在一件看起來質料頗佳的軟呢布上,而布料,當然穿在人身上啦。
夏小用呆呆拙拙的笨模樣眯視迎著逆光擋在她面前的男人。
他和她的小胡子哥哥一樣高,寬肩厚胸,蓄滿魄力的體格迸發出無形的力量,令人望之儼然,太陽光折射在他輪廓深鐫的臉上,雕塑出一道深顯的光彩,黑沉的眼瞳像兩把冰山的火焰筆直無諱地盯著她的臉。
鱉異沉悶的氣氛在他松開包夾夏小的胳臂後被撩起漣漪。
「喲,你哪里不好站,偏偏像木頭似的杵在這里,你看!害我撞歪鼻子了!」
他不語,眼中跳躍著兩簇忽冷忽熱的光焰,情緒不明地望著她張合的嘴,仿佛由她口中吐出的是西班牙語。
「喂!你不打算道歉嗎?」她蹙起兩道不甚秀麗的濃眉。
「是誰讓你進來的?」他審問囚犯似地開口。
夏小恍惚了一下。他的嗓音好熟,即使他語調平板,她仍然听出一絲絲不一樣的東西來。
「你就是月光牧場的新主人?」她答非所問。
他眼底的暗影更深了,像乍暖還寒的冰湖。「它本來就是我的。」
「你沒搞錯?」
他索握起雙臂,當她狗兒亂吠。
「我問你話呀!」她煩躁了起來。
「對于屬于自己的東西,我絕不可能認錯。」似乎為了閃躲什麼,他把音調降低好幾階,聲音回蕩在空蕩蕩的大廳中,像空谷回音。
夏小喪氣的垮下細肩,臉上全是濃濃的失望。「怎麼可能?他愛死了這片牧場,他說要在這里住到變成老頭,他說的話全是騙人、騙人的!」
她閃耀光輝的眸子失去了光彩,失去她的小胡子哥哥就等于抽走她生命的動力來源,世上有什麼比美夢破碎更教人徨的?
她的失望看在男子眼底,形成一波難以言喻的情緒波潮,朝他當頭打下,使他原來冷冽的眸盈起了幾許的暖意。
夏小不再理他,徑自離開牧場,她失魂落魄的連最愛的滑板都忘了取回。
☆☆☆
「那小女孩就是讓你飛回來的理由?」覷著夏小離去的背影,一個精瘦的黑影走進大廳。
「你來做什麼?」男人對他的出現表現出百分之百的不歡迎。
「少爺的命令。」他也不想來,但命令是絕不可違背的。
「他要你來監視我?」歐陽越說道。
「說得那麼難听,少爺的意思是要我從旁協助,畢竟你的一切是全新開始,少爺怕你不習慣。」銀翼慢條斯理。
「回去‘謝謝’他的好意,如果你能馬上從我眼前消失,我會更感激不盡的。」
他不再是組織的人,關系自該一刀兩斷。
「恐怕有困難,少爺給的時間是半年。」換言之,半年內他都必須待在月光牧場。
「你走開,誰來保護他?」安東尼是赤色組織的重要人物,萬一出了差錯他可擔當不起。
「少爺料的不差,其實你的心里還是在乎他的。」表面上歐陽越對安東尼漠不關心,其實不然。
「那又如何?」歐陽越傲然道。
「那我更不能走開了,少爺是我重視的人,而他重視的人當然也在我的保護範圍內。」
「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他揚聲。「卡夏爾。」
卡夏爾出現。
「送這位先生出去,注意,他如果有任何月兌軌的行為,我不反對你拿槍轟他。」
他不需要監視者,不管他是善意或別有企圖。
☆☆☆
歐陽越並不後悔在洗手多年後又接了那趟任務;縱使它毀了他的臉和多年辛苦經營的事業。
天崩地裂地顛覆後又要重新回到原點,談何容易!
屋外的牧地原來漾滿生機,現在只見零星除草的工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鏟地除草,牧場要恢復往日繁榮的景象勢必得再耗費加倍的心血。
歐陽越碩長魁梧的身形斜倚在陽台欄桿上,看似悠閑自適,腦中卻如風火輪般轉著復建的計劃。
「哎,拉我一把……」那精力充沛的聲音只一下就把他從冥想中拉回現實,他對她的聲音似乎有股先天的敏感度,哪怕是多遠,他都能感應到。
他因為這項不其然的認知,蹙了一下眉。
一只小手攀在欄座上,一張微風中的小臉正仰視著歐陽越。
這不知道什麼叫死心的小家伙又出現了。
「快點啊,你不會想眼睜睜看我掉下去吧!」對他出乎意外的冷漠,夏小發急了。
「我警告過你——」他仍無動于衷,看好戲地望著半掛在空中的她。
「喂,你到底有沒有同情心?」她的手心因為流汗,滑了下來。
「同情心?那一斤值多少錢?」他嗤之以鼻,一雙冰涼涼的眼冷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