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要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家伙敢跟她開這種不好笑的玩笑。
「女大王妳是人是鬼?」漁夫縮到船舷,似乎打定听完小龍女的回答才考慮是否往下跳。
被他從水中撈出來,說她是人,卻是全沒半滴水漬,干爽得榨不出一滴滴什麼來,若要一口咬定她是鬼,他打出娘胎還沒見過這般俊俏的水鬼。
小龍女見他那副魂飛魄散的樣子,淘氣的促狹心頓起。「我是鬼,你要不要瞧瞧我七孔流血,披頭散發的模樣?我死得好冤啊」
小漁夫大氣不敢吭一聲,他嚇得兩腿發軟,全身直抖,要藉水遁的逃生方式也忘得干干淨淨。
「我才不上當,世上哪有像妳這般漂亮的鬼,妳肯定是騙人的。」
他還不笨哩。
小龍女格格一笑。「我剛死沒多久,鬼樣子還不到十分,難怪你看不出來。」
他心中驚駭不定,沒察覺那妃衫公子唇畔露出的淡淡笑意已經快到掩飾不住的地步。
「我不怕鬼,我阿姊說只要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
小龍女笑得更是春意盎然,興高采烈。
「你忘了很重要的一點,現在是大白天,可不是三更半夜喔。」
小漁夫見她一張俏臉又女敕又白,慧黠頑皮的眼珠天真又可愛,別說鬼氣森森,就連半點「鬼」樣子也沒有,小漁夫的膽子這才慢慢放大了些。
「妳存心來唬我的!」
小龍女被他識破行藏,臉紅也不紅,只是頑皮地伸手指刮臉羞他﹕「你喲,丟臉丟到姥姥家了,說不怕,剛才還嚇得跟什麼似,這會兒又理直氣壯起來。」
他那愍厚的臉,雖說看起來有點像二楞子,但可比她外公家那些魚兵螫卒有趣多了,她沒想到人類居然都這麼可愛。
她這番出走真是走對了!
「姑娘的水性真好,為小可生平所僅見!」那老是旁觀佯睡的男子拍拍終于起身了。
「你又是誰啊?」小龍女一上船就忙著逗那小漁夫玩,壓根兒沒注意到還有個大男人在。
他一頭長發無拘無束地披散在背後,嘴角老抿著一抹慵懶的笑意,看似輕狂不羈,但沉靜舒緩的氣質又收放于無形間,一般人倘若不經心,很難發現他似笑還無的雙眸在啟合間,寒光炯炯。
「小可復姓納蘭,字任俠。」他還是似笑非笑,一雙黑眼珠震撼地注視她。
「我叫柳翩翩。」
小龍女不喜歡他看她的樣子,真是無聊男子,干麼有事沒事沖著她笑!?
「這舟子是你的?」
「是。」
「既然都上來了,不如借你的船渡我上岸吧!」小龍女也不跟他客套。
美女的要求一向沒人能拒絕,更何況像小龍女這樣兼具成熟和天真的俏姑娘。
「恭敬不如從命!」納蘭任俠自是從善如流啦。
第四章
不到一頓飯時間,舟子便靠了岸。
「不知姑娘在什麼地方落腳,我讓小三送妳過去。」小三便是那小漁夫。
「不知道耶!我生平頭一遭上岸。」她不太熱中任俠的問話,眼光已教熱鬧滾滾的碼頭給擄了去。
「那我們就此別過!」
「呃,等一等,你對這地方熟嗎?」
納蘭任俠淡淡搖頭。
「小可也是第一次來到益陽。」
「哦。」失望染上她的眉睫。
納蘭任俠文風不動地捏指。「姑娘可是來找人?」
「你知道?」小龍女瞬息轉變了好幾種表情。
「姑娘如果可以告訴我妳要找那個人的姓氏,或許我可以幫點忙。」
「真的?」反正她一上岸也是舉目無親,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就告訴他,一事不勞二主,省得等一下還要浪費精神體力去問別人。「他姓烈。」
納蘭任俠心中一動,不由得喃喃自語﹕「這麼巧?」
「你嘰哩咕嚕在說什麼?」
納蘭任俠手指輕快地掐動,黝黑的濃眉卻攢了起來。
他居然算不出這女子的來處,太奇怪了!
他雖不敢自命神算,可也是半仙之後,眼前這看似天真無邪的姑娘竟然沒有命格,她到底是人是鬼,最令人可疑的是她要找的人。
「我這會要去的人家也姓烈,也算機緣巧合,只是不曉得他是不是姑娘要找的人?」眼前這麼單純的女孩,轉目流盼間,教人憐愛,納蘭任俠在驚訝之余,打算賭它一賭。
「太好了!」小龍女高興地拍手。
「那我就跟你一起去!」她毫不遲疑。
好爽快!他最是欣賞這樣毫不造作的女孩子,但是,他竟算不出她的命盤,是否是跟他匹配的那個女子?
一向年少輕狂,自恃甚高的納蘭任俠終于也嘗到惶困的感覺。
他安步當車,隨性漫步,小龍女也不懂什麼大家閨秀不可拋頭露面的那套禮教八股,喜孜孜地跟在納蘭任俠身邊。兩人看似沒有目的的漫游,一天後又搭上船往沅江走。
沅江水急灘險,別說一般姑娘家承受不了,就是尋常男人也無法長期承受它險峻多變的航行,可小龍女又再次讓納蘭任俠跌破眼鏡,她不但安之若素,還寬懷地欣賞起沿途風景。
越是上行的船只到後來都由人拉縴,個個縴夫頭纏白布,赤果著上身,渾身滿是汗珠,吆喝聲在數里長的河谷中此起彼落,綿綿不絕。
「姑娘還是進船里來吧!這沅江灘急水湍,妳一直站在外面太危險了。」納蘭任俠沒見過膽子這麼大的姑娘家,不由得好言相勸。
「躲到船塢里就不好玩了。」她抿嘴笑。
沅江的風景和洞庭湖不一樣,混濁的江水飛掠過兩旁陡峰之間,此情此景,實在教人心驚膽顫。
納蘭任俠微微一笑,也不勉強。
一個小泵娘家都有這等胸懷了,他豈能教人看輕?于是也陪著小龍女站在船梢上瀏覽江上景色。
江轉了個彎,急流送船,船很快就來到岸邊。
「到了嗎?」小龍問
「嗯,這里叫龍門灘。」
那龍門灘竟然是一塊肥沃平整的地,房屋高高低低自成一個村落。
他們上了岸,迂回來到一座大宅邸前。
「你這朋友真奇怪,干麼住到這種白山黑水的地方?」小龍女搖頭。
人類不全都愛熱鬧喜歡群居的嗎?怎地這個人古怪得緊。
「他的脾氣是有點怪。」納蘭任俠呵呵笑,一點也不以為意。
出乎小龍女意外的,這間大宅子的壯觀氣派並不輸任何她沿路看見的華屋,而且僕佣來來往往,甚是熱鬧,如果有人說沒見過鄉下土包子進城是什麼樣子,小龍女那令人發噱的表情就是最佳模板。
要不是納蘭任俠一路盯緊小龍女,她大概得花上半天才能走完從大門到大廳的那段路。她的好奇心不是普通的強,即便是個裝飾的木偶或一串屋檐下的風鈴,她都有一籮筐的問題發問。就這短短一段路,納蘭任俠發覺自己用掉的口水比他半輩子說過的話還多、還累。
「小師叔,你什麼時候對我這幢宅子生出興趣來了?」主人從大廳迎出來,他久候多時,等得不耐煩了。
納蘭任俠回頭,朝他露出個疲憊的笑容,卻仍不改瀟灑地把一繒落到額前的長發往後甩。
「哈哈!真難得你在家。」
主人點點頭。「我不在這里,你以為我能上哪去?」
「愛說笑,問寒,你那販鹽的生意遍布各地,別說你一年難得看見你回來幾趟,就算打著燈籠到鹽鋪去索人也未必見得到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你呢!」納蘭任俠的輩分比烈問寒高上一輩,兩人年紀卻是相彷。
「小師叔難得下山,倒是把我的事調查得十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