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身一停止住劇動,龍驤便不留戀地跳出車門,身子未站穩,湊熱鬧的人潮和來自四面八方涌入的喇叭聲,已緊緊地捆束住他的神經。
這種不可饒恕的錯誤怎麼可能發生在他身上?
在邁阿密,在華爾街,他每天經手處理的金額以千萬美金論,投資與否是絕對不容許有一絲判斷錯誤的,只要稍微有什麼不對,後果就會像這次和沈氏科技合作企劃案一樣。前車才殷鑒不遠,今天又發哪門子呆,莫名其妙引來一場追撞車禍?
先是讓一個惹火女郎坐上他從不輕易對女人敞開的車門,當下又迷糊撞車,這接二連三的失誤要是傳回夏威夷,後果一定不堪設想。
「喂……該死的你,發什麼愣,快來幫我一把……」
在一片喧囂的沸騰中,他的耳朵鑽進一連串壓抑著痛楚、咬牙切齒的申吟聲。
那輛小歐寶車頭全毀,聲音是從破碎的破璃窗內傳出來的。
龍驤回過神來,疾步趨前。
一團淺淺的紫被困在駕駛座上。
龍驤想也不想,朝著身後的人群低吼︰「別淨站在那兒,快去叫救護車!」隨即彎下高頭大馬的身軀鑽進小小的空間。
他那天生領袖群倫的氣勢懾服了一于看熱鬧的路人,立刻有人從車里拿出大哥大叫救護車,也有人捋袖解扣加入救人行列了。
※※※
「呵呵呵,丁緋,幾年不見,你出落得更漂亮了。」一個胖墩墩,圓滾得像尊彌勒佛似的老人笑眯眯地說道。
只見他巨大的身體「沉」在印花布沙發里,雙手閑適地放在膝上,龐眉皓發,一副標準老好人的模樣。
丁緋還算有坐相地坐在他對面,晶瑩閃爍的眼底淨是頑皮的光芒。「您倒是變得有點‘中廣’了。」
「呵呵呵,」他不以為意地陪笑。「你許多年沒回學校,待會兒我請閻主任帶你到各處參觀一下。」
她打量校長室內數年不變的擺設,無所謂地擺擺手。「不必了,學校就像我家廚房,我熟得很。」
「呵呵呵,那就好……」
嘿,這種說話口氣、自信滿滿、目空一切的調調,怎地如此似曾相識?啊,難不成……不不不,絕不可能!
一直坐在一隅的訓導主任閻羅心中陡地一動,他倒吞了口口水,原本柔軟的臉部線條因挑起的眉而變得嚴肅起來。
足足過了好幾分鐘,他才把原本放在膝上的手臂伸得像尺那麼直,喔,更正,是手指。「你……你是那個丁……緋?」
丁緋回眸一笑。
她的笑可不是唐朝大美人楊玉環式那種傾城傾國的笑法。丁緋的笑是那種陽光燦爛、憨憨傻傻,甚至還有點笨笨的一種毫無心機的笑容。偏偏,這種甜蜜如精靈的笑法掛在她美艷絕倫的臉上,硬是教人容易生出非分之想。
她的笑容雖攀不上傾國傾城之列,但卻會教見過的人終生「懷念」,尤其是閻羅。他身受丁緋招牌式的笑容戕害之深,足教他沒齒難忘。
他自詡是現代有教無獨的孔子。獻身杏壇四十年,再頑劣的學生也逃不過他「春風雨沐」(口沫橫飛,三寸不爛之舌是也)的如來佛掌心。
偏偏,他這半生輝煌「戰跡」全毀在……她……就是她,對他永遠是副言者諄諄,听者藐藐的丁緋手里。
超級頭痛人物,她回來了。
「校長,我反對!」
「呵呵,呃?」
「她……她有哪點為人師長的樣子?」
她那身穿著讓閻羅不寒而栗。當年,她背後有一整旅師連那麼多的「親衛隊」天天守在身邊,全是遠近學校慕名而來的,而他,嗚……只能不甘願地「屈服」在她恐怖的「惡勢力」下,睜只眼閉只眼地任她游走校規邊緣。至今想起,他猶覺渾身發寒,怎知那噩夢般的丁緋又回來了,而且,以後、天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失去的理智早已忘記有寒、暑假及春節這檔子事),都無法避兔要見到她的命運。啊!完了,他的人生一片黑暗……
丁緋眨也不眨的大眼楮,俏靈靈地看著閻羅王那灰白不定的臉色,忍不住吐了吐舌頭,悄悄地做了個小表臉。
她也才在懷疑「閻羅王」剛才對她過于客氣的態度哩,原來他壓根沒把她認出來。
「她不錯呀!」老校長挪挪鏡框。
閻羅王一時語塞。
撇開丁緋那些「轟動武林驚動萬教」的闖禍事跡不談,其實她是個成績一等一的優等生。功課之佳,年年都拿校際獎學金,說她不足以當校醫的工作,的確有失偏頗、言過其實了些……
「朝會要開始了,我們去向學生們打個招呼吧!」老校長撐起分量頗重的身軀,率先朝門口移動。
閻羅急急追趕老校長的步子,經過丁緋身邊時,以一種前所未有、如臨大敵的口氣訓戒她︰「從明天起,要注意自己的服裝儀容,學校里全是些血氣沸騰的年輕孩子,不要隨便誤導他們的視覺。」
丁緋還是笑。「是,‘閻羅王’,喔……」她頓然發現說錯話,飛快地吐吐舌頭,立即更正。「閻主任。」
閻羅拿她沒轍地瞪她一眼,轉身出去。
※※※
「我跟你有仇嗎?你是故意來整我的……」隱約的聲音從薄薄的夾木板門內透出。
丁緋上氣不接下氣地找到這間頭等病房,想也不想就一腳踹開門(門把對她來說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門里的一幕教她目瞪口呆。而她驚天動地的一踢也把病房里的兩個人駭呆了。
「這是什麼狀況?」丁緋來不及喘氣,便看見潔白被單上類似打翻的食物。
「你來得正好,丁緋,這個男人蓄意謀殺我!」坐在病床上的女孩一開口便是指控。
丁緋瞄了眼闖禍的人,美麗的眼楮不由地閃過一絲驚訝。「是你?」
龍驤忍不住苦笑。
他跟這家人還真不是普通的有緣——
「你就是那個撞傷拾葉的罪魁禍首?」老天爺做事向來沒什麼準則,這次,它又打什麼主意啦!
龍驤苦笑以對,她說話還真是一針見血,絲毫不給人留情面啊!
「他不止撞了我,而且你看,他還想毀我的容。」沈拾葉用她那潔白縴秀的指頭,指著面前那堆看來慘不忍睹的食物。
這是怎麼回事?丁緋挑挑眉毛,無聲地問龍驤。
龍驤皺起他那雙又濃又粗的眉,說實在,他攏聚眉毛的樣于還挺唬人的,連一向膽大包天的丁緋都忍不住眨了眨眼。
「她喊肚子餓,吵著要吃飯……」
向來只有別人伺候他,曾幾何時他淪落到這種地步?最教人嘔氣的偏偏是他自己理虧,所以,只有忍吧!忍過這一天,以後就是特別護士的事了。
「結果,他笨手笨腳地把飯菜端進來就往我頭上扣,幸好我閃得快,要不然又是二級燙傷啦!」沈拾葉俏麗的臉蛋滿是烏雲。
龍驤搖頭蹙眉,臉色難看得像吃了泥巴一般。
丁緋「噗哧」地笑,連忙打圓場︰「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龍驤,你去請護士小姐來把被單換走,順便到了7—ELEVEN去買點吃的,OK?」
堂堂一個跨國企業總裁,居然淪落到讓兩個女子呼來喝去,這種滋味真是不好受。
盡避滿心不快,龍驤還是一言不發地離開,趁此機會,他得打通越洋電話給風從虎……唉,亂糟糟的一趟台灣行啊!
「我恨他!」龍驤才離開,沈拾葉所有壓抑情緒立刻發哮成怒氣,一爆而發。
「啊,有那麼嚴重?」
沈拾葉刷地翻開覆在身上的被單,露出上石膏的腳踝。「我的腳斷了,這全是拜他所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