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心急如焚,致使他的黑發在一夜間化成白絲。
「你還是一樣霸道。」她主動將自己的手放進修磊的大手中。
他瘦了,原本英姿煥發的臉,如今帶著憔悴和睡眠不足的悒郁顏色。
她還有話要說,可是,從四肢泛開的疲倦漸漸淹沒、模糊了她的意識,只朦朧咕噥。
「你不要走,佟磊……我……不要走……」
她又沉沉睡去了。
佟磊望著她垂下眼睫,沉靜的小臉和逐漸變緩的呼吸,難掩欣喜及深情。「不走,不走,我不會走的,沒人能將我從你身邊拉走,就算以後你要我離開,恐怕也是不能的了。」
晌午過了,黃昏又近。這其間,蘇映心又醒來數次,每每喝過佟磊喂的水,很快又沉入夢鄉。
日子過得飛快,等到蘇映心能坐能站,兩個月的時間已經過去。
這天,難得出了好陽光,佟磊一早便慫恿加哄騙,一籮筐的甜言蜜語,把她拐到了花園曬太陽。
鋪了錦繡軟墊的貴妃椅早被安置在花園一隅。
「心兒,你看,這麼好的天氣,不出來走走,人會發霉的。」望著天空白花花的陽光,佟磊忍不住贊嘆道。
她笑了笑,任他扶她靠上軟墊。
佟磊的話是對的,亮晃晃的陽光照得人全身發暖,還有園子里枝開葉散的茶花,一片絢麗燦爛,每一朵都閃爍著釉般晶亮的光彩。
她數了數。「我頭一次見到十八朵顏色各異的花同在一棵茶花樹上。」
佟磊坐近她身旁,環住她的腰。「那棵茶花有個很特別的名字,叫‘十八學士’,是衛寇遠從雲南大理帶回來的。喏,另外這株叫‘步步生蓮’,是茶花譜中少見的紫艷色,那株枝葉最蓬勃茂盛的是‘羽衣霓裳’,因為它渾身雪白又帶透明,在花蒂處還有些排亮的桃色,所以入花譜時,賞花人就給了它這名字。」
「你也懂花?」她不無驚訝。
「看來,我在你心中的評價顯然不高。」他不由得搖頭。
她不置可否地扮個鬼臉。自己是有些心虛的,她實在了解他太少了,以前只認為以他一個帶兵打仗的軍人,雖有過人的容貌和氣概,卻不敢奢望他也具有與容貌相等的學識修養,這月余來的相處,她對他的觀感是完全改變了。
尤其,他為她白了頭發……
他被她那可愛的俏鬼臉逗笑了。她身上的外傷一天好過一天,蒼白瘦削的臉頰多添了漂亮的粉紅,眼楮清亮如昔,可是,屬于她特有的天真熱情在養病期內仿佛全隨著冷逍遙的消失而埋葬了。所以她這難得的一笑,無疑具有傾國傾城又傾他心的效果。
「我懂的可不只這些。」他壞壞的手使勁地摟了她一下,緩緩說道。
她沒意會過來。「例如呢?」她的眼正好觸及佟磊那輕輕俯下的頭顱。
他的唇溫柔地刷過她柔軟略帶冰涼的唇。
映心心頭猛然一撞,兩頰立刻變得緋紅。
佟磊不經意看見她羞赧的表情,兩眼遽然發亮,雙臂一緊,將她小巧的身子擁進懷中,如饑似渴,情不自禁地戀上她紅灩灩的朱唇。
她喉嚨發緊,身體像生根似地無法移動,她感覺他的舌尖抵開自己的牙關,狂烈地、需索地、熱情地吻她,吻得她全身發軟,心蕩神馳。
「爺,心兒姑娘,我把衛大人熬好的藥端來……啊……」一路嚷嚷著穿過月瓶門的紫鵑湊巧瞧見兩個猝然分開的身影,下一秒,她便意識到自己來得不只是普通的不是時候,簡直是煞風景透頂。
「啊,紫鵑什麼都沒看到!」她匆匆旋足轉身,卻冷不防撞上一堵牆。「哎唷!陸皓,你老跟著我干嘛?嚇了我一大跳!」
陸皓眼觀鼻、鼻觀心,毫無表示。
「你啞啦?木頭!」見他無動于衷,紫鵑氣呼呼地舉起腳,狠狠便是一跺。
他堂堂一個將領受一個黃毛丫頭喳喳呼呼已夠委屈的了,不理她,她還得寸進尺,太不可愛了。「要不是王爺要我跟著你,你以為我愛啊?」
「這可是你說的,我立刻向王爺說,誰需要你老來幫倒忙!笨手采腳的,叫你倒碗藥還會燙傷了手指頭,簡直是‘孺子不可教也’!」面對陸皓那比她幾乎有一倍高魁的身材,她可理直氣壯得很,到了最後居然叨了句孔夫子的話哩!
陸皓瞄了瞄自己十根手指頭上的白布條,委屈地咕噥︰「我的手是拿刀砍人的,又不是生來听你使喚做苦工的。」
「你現在歸我管轄,就得听我的使喚,殺人是值得夸耀的事嗎?昨天要你幫忙殺只雞熬湯,是誰連雞脖子都割不斷,還讓雞給逃了的?」要不是她手中端著藥,搞不好已經插起腰狠狠數落他了!
陸皓驀然脹紅了臉,一副虎落平陽被大欺的窩囊表情,逗得原本局促不安的蘇映心噗哧笑出了聲。
「紫鵑,你打算把那碗藥拿到什麼時候呢?」佟磊受不了陸皓那一直求救的眼神,便大發慈悲地幫了他一把。
「喔!是是是,紫鵑差點忘了。」她伸了伸舌頭,暫時放他一馬。
陸皓那頓然松了口氣的表情,更讓蘇映心又少不了一場好笑。
她記得她曾在佟磊的面前略略提過有意促成陸皓及紫鵑兩人,沒想到佟磊不僅把話听了進去,居然還做了這番令人絕倒的安排,這下子可真苦了「一人之下,眾人之上」的陸皓了。不過,誰曉得他是不是有些樂在其中呢?
「心兒姑娘,該吃藥了。」不知打什麼時候開始,佟愛上上下下所有的人全改口喊她的小名,當真把她視為一家人了。
的確,好長一段時間,佟愛自衛寇以下的人都曉得要特別謹言慎行,安守本分,因為他們的王爺脾氣陰晴不定,視心兒姑娘的喜怒為喜怒,靈驗得很,或許是基于愛屋及烏的心理,心兒在佟愛的地位頓然水漲船高,被大家奉若天人,小心翼翼地捧著。
其實下人們對映心的印象改觀,那三十六騎穿雲箭手及紫鵑實在功不可沒。
紫鵑平常叨絮著映心對下人們的好,眾人只是半信半疑,而這趟事故回來,陸皓的部屬們個個將她形容成勇氣過人的巾幗英雄,更加上佟磊愛她逾恆的表現,下人們早就見風轉舵,恨不得能為佟愛未來的女主人效命了。
「又要吃藥?」她實在吃怕了那些苦澀澀的藥汁,盡避她每次總偷偷叮嚀紫鵑在熬藥的時候多加一味甘草或冰糖,那藥汁還是苦得叫人難以忍受。
「你乖乖把藥喝了,我待會兒帶你看一件‘驚喜’的禮物去。」佟磊接過紫鵑盤里的藥碗,哄著映心。
她生病養傷的這段日子,佟磊搶走了紫鵑大部分的工作,端湯喂藥,舉凡和她有關之事,俱是來者不拒,甘之如飴,不論映心如何抗議,他總是一味如此。
被人當成搪瓷女圭女圭的滋味並不好受,遑論佟磊為所欲為地跟她擠在一張床上睡覺,盯她盯得寸步不離;就算他迫不得已走開,也有衛寇、陸皓或紫鵑輪流穿梭門戶,就連管家也不時借著送時鮮瓜果,各式糕點來巡巡,弄得她沒半點隱私,生活公開得活像門庭若市的菜市場。
這次,他又要重施放技,騙她吃藥了。
「我自己來。」她不喜歡被人當成溫室里的花朵照顧,她快受不了了。
佟磊不太敢相信她的話。她是個很乖的病人沒錯,在上藥或針灸時,她的勇敢總叫他又憐又佩服,唯獨這吃藥一項,只要他稍稍不注意,一整碗藥就有可能被倒進溝渠或花瓶里,而打破、弄翻藥碗更是她每天必做的功課。所以她今天的乖巧听話,令人不得不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