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蕭母替女兒下了二十個親手包制再加以冷凍的豬肉餃子,連同沾醬一塊兒送上桌去,饑腸轆轆的蕭子彤迫不及待夾了粒餃子就往嘴里扔,當然是被燙得猛伸舌頭直冒眼淚了。
蕭母搖著頭替她端來冰開水,擦了擦手後在她對面坐下。
「你究竟躲哪里去了?你爸爸明明說沒看見你出門啊。」她問。
「我從後門溜出去了,剛剛也是打那里回來,我可不想再被拉去做相親講習。」蕭子彤邊嚼著食物邊回答。
「都說了鄰居們是關心你,你一個女孩子爬牆出門成什麼體統?」蕭母皺起了眉。
「你比較喜歡我從屋頂出去嗎?」蕭子彤歇了會,嘆氣道︰「真不知道我回來做什麼,早知道這麼無聊還不如就留在台北算了,還可以打工賺點零用錢。」
「你這麼閑不會替老娘做點事啊?掃地抹地擦窗子什麼的,怎麼就不見你替我分擔一些?」
「這——呃,我對家務事沒有天分,這你也很清楚的嘛!」蕭子彤又低頭進攻餃子,並急忙將話題一轉︰「我說老媽,這咱們家後頭那房子怎麼又空下來了?之前不是還租給別人的嗎?」
「已經空了幾個月了,前一個房客搬走後就沒有人來問過租房子的事,我明明貼了紅紙條出去的啊。」蕭母探頭看了看後院。「應該過去替他們清理清理才對,否則草可要愈長愈高了。」
「房子又不是我們的,何必雞婆呢?」
「瞧你說這是什麼話?」蕭母睨了她一眼。「我們兩家是多年好朋友了,替人家整理整理院子有什麼好計較的呢?」
「說來說去還不是你沒事找事做,替人家看房子,還替人家找房客,你不覺得自己熱心過頭了嗎?老媽,為什麼不叫他們干脆把那房子賣掉算了?」
「現在獨棟獨戶的房子很少了,賣掉多可惜?是你伯母說我可以把房子租出去,等她老公退休了回到台灣,咱們兩家可以拿那些租金一塊兒出國度假,利人利己,何樂而不為呢?」
「原來有這種好處,怪不得你忙得這麼起勁。」
蕭母一拳敲在女兒頭上。
「要出國的話,你老媽我又不是沒錢,這是中國人的人情味,人情味你懂不懂?」
「是嗎?」蕭子彤很是懷疑。
蕭母聞言眯起眼楮。
「你吃飽了?」她問,沒等女兒回答就繼續道︰「吃飽了還是勞動一下比較好,剛才說的,那院子里的雜草就交給你了。」
蕭家廚房頓時陷入沉寂,繼而就響起蕭子彤的哀號抗議聲。
「干什麼雞貓子喊叫的啊?」連原本在客廳閱報的蕭父也探頭進來關切了一番。
***
蕭子彤的除草任務堂堂進入第三天。由于她是咬牙切齒拔著每一根草,是以草才除了一半,已感覺牙齒有些松動了。
「老媽真夠狠,奴役親身女兒的事都做得出來,」她嘀咕著連根拔起一株草,隨即頹然地低下頭嘆息︰「唉!老爸更狠,竟然可以視若無睹,不聞不問的。」她又嘀著嘴道。
吧脆一坐在草地上,月兌下手套扔了個老遠。
「連杯冷飲都不送過來,這個世界已經沒有親情可言了嗎?」她又開始嘀咕。一想起自己飽讀詩書卻淪落到在這兒整地除草,就覺得再沒有比這個更窩囊的事了。
都是那家伙!唐湛就是她整個暑期惡夢的開始!
這分明是嫁禍遷怒,但這麼想可以讓蕭子彤覺得舒服點,看著腳下好像怎麼都拔不完的野草,她將它們一株株都印上唐湛的臉,再使勁將其拔除。
這是什麼世界?他們家的草為什麼要她來拔?
沒錯,事情就是這麼不可思議,蕭家和唐家正是這麼一前一後同住了近二十年的老鄰居,蕭父和唐父本在同一個公家機構工作,十幾年前分期付款買下了宿舍。
其實之前的五、六年,蕭家和不同巷子的唐家並沒有太特殊的交情。話說某一天,蕭母忽然發覺後院香味撲鼻,當她在那兒探頭探腦時,唐母端了茶和蛋糕過來招待,兩人從此成了研究廚藝的好朋友;過了兩天,就見蕭父和唐父相偕爬山、釣魚去;再過兩天,蕭家長子也就是蕭子彤的哥哥蕭子逸,居然也和唐家獨子唐湛在球場上飆起籃球來了。
因為人數和性別的關系,蕭子彤成了兩家關系中經常落單的一個,直到國中以前,她都是趕也趕不走地硬要跟在哥哥和唐湛身後,跟著他們打球、泡妞,甚至到大水溝里撈大肚魚和七彩魚。
回憶至此,蕭子彤皺起了眉。她小時候怎會這般幼稚不懂事,竟會去纏著那家伙?
她氣忿地又拔了幾株草泄恨,這才站起來彎彎腰、伸伸腿,用衣袖抹了抹汗水,結束了今天的勞役,翻過水泥牆回自己家去。
結果運氣不佳,一進後門就被老媽逮個正著。
「不是給了你唐家的鑰匙嗎?你爬牆爬出興趣來了啊?」蕭母劈頭就是一頓罵。
「走前門要繞過半條巷子,很遠耶!」蕭子彤則是抱怨著,徑自到冰箱取出冰開水往嘴里灌。
蕭母看得皺眉搖頭不已,但不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露出了笑容走向女兒。
「我說小彤啊,你這草,除得還真是時候呢!」
蕭子彤聞言眯起眼楮。
「夸我?老媽,你是不是有什麼陰謀?」她問。
「瞧你說這還像人話嗎?」蕭母先是怒視女兒,繼而揮揮手道︰「算了,為娘的今兒個心情好,不跟你這不出肖女計較。」
「那麼敢問娘親,何事心情這般好啊?」蕭子彤繼續喝她的冰開水。
「這個啊——」蕭母喜孜孜道︰「說了你一定不相信,唐家房子馬上就有人住了,你得加快動作,趕緊把草給除個干淨。」
「房子又租出去了啊?」蕭子彤懶懶問,拉開冰箱門把水壺放回去。
「才不是呢!」蕭母哈哈笑著。
蕭子彤露出疑惑的神情。
「你這麼開心,該不會是唐伯伯和唐媽媽要回台灣來了吧?」她問。
蕭母搖搖頭︰「不是。不過我接到你唐媽媽從美國打來的電話了。」
「哦?有什麼特別的事嗎?」老媽和唐媽媽向來都以信件聯絡的。
「可特別了!」蕭母一臉笑容問︰「記得唐湛嗎?」
蕭子彤覺得腳底一陣發麻。
「你唐媽媽說唐湛打算回來住一陣子。」蕭母笑著在女兒肩上拍了一記。「高興吧?你小時候老纏著唐湛不是嗎?對了,你整理好院子以後就把屋里也打掃一下,得讓人家回來住得舒舒服服才行啊!」蕭母又拍拍她的肩,笑眯眯地朝客廳走去。
蕭子彤杵在廚房里看著自己的腳趾頭,連尖叫吶喊的力氣都沒有了。
唉!好一個受詛咒的暑假。
她長嘆一聲,苦著張臉攤坐在地上。
***
大惡魔還不見蹤影,小惡魔已經先來報到了。
蕭子彤半夢半醒地在浴室刷牙,一抬頭竟在鏡子里看見自己額頭上畫著只扭曲的皮卡丘,她嚇得完全清醒過來,瞬間明白自己更為苦難的日子就要開始了。
丙不期然!才進大廳就有只小猴子蹦跳上她的背,差點沒把她的背給折斷了。
「老爸!你寶貝孫子殺人了!」蕭子彤嚷著。
結果蕭家老爸只給了她一個「你們好好玩」的表情就笑眯眯往廚房走去,約莫是要吩咐老婆多煮些好吃的寵寵難得回來的小孫子。
孫子是個寶,女兒是根草,去!
蕭子彤吐了吐舌頭,手一伸把佷子揪了下來。
「你爸媽呢?小表頭,該不會把你扔了就跑了吧?」
「媽咪要陪爹地出國工作。我叫做蕭宇智,不叫小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