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撫著那包東西,明白了一切,卻難以相信。
「這是個小村子,能買的就是這些了。」冷飄水看著她,片刻後接著說︰「如果你沒日沒夜地繡個不停,我會把那些東西給扔掉。」
柳綠楊頻頻點頭。能夠刺繡對她而言就像做夢一樣!她迫不及待打開包袱,里頭除了針線,還有一大塊白絲綢,雖然布的質料不是最好的,繡線的顏色也不多,但已經很足夠了。
這些東西是他特地為她買回來的!柳綠楊說不出話只覺得眼眶有些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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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柳綠楊久久不能成眠,她躺在床榻上構思著將那塊布裁制成什麼,上頭又要繡鞋什麼圖樣。是離開山莊以來的第一次,她覺得自己仿佛又活了過來。
她翻了個身,一眼就看見牆角的冷飄水。他閉著眼楮坐在那里,幾乎是動也不動,就像這些日子以來的每一夜。
這樣能睡嗎?
柳綠楊一直有這樣的疑惑,卻一直不敢開口詢問。這屋里只有一張床,雖然他對老婆婆和老爺爺謊稱他們是夫婦,雖然他們同住在一個屋檐下,但她是絕不會和他同榻而眠的,絕不會。
不過想來也有些過意不去。她一個人獨佔了床鋪,獨佔了唯一的被子,在這麼冷的天,讓他坐在只有一張席子的冰涼的地上——
啊!不行了,她越是這麼想就越覺得愧疚,在那一瞬間,柳綠楊完全忘了是誰讓她置身于此種處境。
「你——」柳綠楊坐了起來囁嚅地開口︰「你不冷嗎?」她問。
冷飄水睜開眼楮。即使只有微弱的光線,柳綠楊卻能清楚地意識到那兩道向她射來的視線。
「你打算邀請我和你一塊睡嗎?」他既低沉又有些沙啞的聲音傳來。
「不,當然不是!」她急急否認,拼命搖著頭︰「我——我只是想,天候越來越冷了,是不是該再買條被子……」
「你再多話,我就不客氣了。」冷飄水說。
這話自然嚇壞了柳綠楊,她低呼一聲,心跳急劇地抓著被子躺下,卻在這時候听見他的輕笑。
原來是說笑,是說笑的。柳綠楊閉上眼楮,松了好大一口氣。
她靜靜躺著,許久後才鼓起勇氣再次轉過身去。就在那時候,在她看見那端坐在地的白色身影時,她知道了,她知道自己將會用那塊布來做什麼。
第六章
一天當中,飄著雪的時間越來越多長。
拿著對面老婆婆借來的剪刀,柳綠楊正在裁剪布料,冷飄水則經常是靜靜的什麼也不做,時而看著專心裁縫的她,時而看著窗外逐漸變白的一切,小屋里寂靜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但氣氛卻有了些許微妙的改變。
再度拿起針線的柳綠楊開始有了笑容,即使他們之間依舊鮮少交談,冷飄水卻為這得來不易的小小轉變而滿足。
雖然將她擁在懷中的渴望依舊那麼強烈,但是此刻,能看見她的笑容比什麼都重要。
冷飄水是這麼想的。如果不是突然發生了那樣的事,或許他真會為了她的笑容繼續忍耐下去。
那天清晨,冷飄水尚未睜開眼楮就察覺到了——
他在發熱,情況很不尋常。
冷飄水不是從未生病,在他飄忽不定的殺手生涯中也有過幾次嚴重的受寒,卻都和此次不同。他不僅是發熱,連內力都受了影響。
他勉強地坐了起來,看了看猶在沉睡的柳綠楊,腦中倏地閃過這樣的念頭。
時間到了嗎?他想。即使是藉著蕭倚樓給的藥撐到了現在,畢竟還是得向那在他體內流竄的毒液俯首稱臣啊。
倚在冰冷的牆上,冷飄水閉上了眼楮。
死可怕嗎?他以前可不是這麼想的。每一天他都以為自己會死,就算能活著見到隔日的太陽也不覺得喜悅。生命對他而言就是如此,隨時都可以失去。
然而現在的他卻深刻感覺到死亡逼近的恐懼。仔細思索,或許是因為他有了不願割舍的牽絆;就因為不舍,因為眷戀,所以他還想在這不值得停留的世上多待一會。
冷飄水揚揚嘴角,似在嘲笑自己竟會如此坦白,但即使他承認自己已經放不下她,也無法改變他遲早必須拋下她的事實。
思考這些令他覺得無比心煩,但卻也在這個時候,冷飄水發現身體的不適已經消失,不再發熱,內力也恢復了,好像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錯覺。
他起身走向床榻,柳綠楊依舊沉沉睡著。冷飄水的心揪緊了,這麼美的一張睡臉,他還有多少時間細細端詳?
就這麼靜靜地站在床邊,他的目光被她緊緊鎖住,幾度伸出手又幾度收回,怕自己的踫觸會驚擾了熟睡的她,卻又無法死心。
他還是想她,難以言喻地渴望。
終于,他的手還是輕輕滑過她的臉頰,這若有似無的接觸令他感受到她肌膚的柔女敕,全然不同于他粗糙且沾滿血腥的雙手。
冷飄水急速地後退,並非因為領悟了他們之間的差異,而是為那瞬間襲來的。僅僅一次輕撫便能令他呼吸紊亂勃發,冷飄水幾乎要為自己在這方面的脆弱而縱聲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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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相同的情況持續出現在冷飄水身上,突如其來的發熱、暈眩、四肢無力,但這些癥狀也消失得很快,只要靜靜忍受那麼一會兒,所有的不適都會過去,就像根本不曾發生過。
原本話就少的冷飄水愈加沉默了,柳綠楊也察覺了這點,雖然極力想將心中的疑惑給壓下來,終究還是忍不住伴下手中的工作抬頭問︰
「你在生氣嗎?冷公子。」
站在窗邊的冷飄水轉頭看她。
「為什麼這麼問?我看起來像在生氣嗎?」他反問道。
柳綠楊蹙眉搖頭。
「雖然你看起來和平常一樣,但——總感覺是有什麼地方不同。」她說。
「哦?」短短幾天的相處,她對他又了解多少呢?冷飄水這麼想,但並未說出口。
「是我做錯了什麼嗎?你在生我的氣?」柳綠楊怯怯地問。
冷飄水看著她,許久之後緩緩開口︰
「沒有這回事。」
「那麼——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呢?冷公子。」
冷飄水更為專注地凝視她,直到她紅著臉移開視線。
「你真的關心嗎?」他問。
「嗄?」
「你是真的在乎我開不開心?抑或只是隨口問問?」
「這——」柳綠楊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關心。但是她想,她至少是在乎的吧,否則根本就不會開口問了啊。
看見她的猶豫遲疑,冷飄水揚起了嘴角。
「我真的說了傻話,你對我僅有的感覺大概就是恨吧。」他說。
「冷公子!」柳綠楊低嚷,之後卻又忘了該說什麼。她不恨他的啊,雖然——雖然有些生氣,有些無助,但並不是恨,那麼強烈可怕的字眼,她光是想就要打哆嗦了。
「用不著費心否認了,這世上恨我的人多得數不清,多你一個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冷飄水微笑著,柳綠楊卻覺得那笑容比屋外的冰雪還冷。
他搶先說了這種話,叫她如何接下去呢?
「不是這樣的,冷公子。」結果她只能這麼說,沒想到他就像沒有听見似的,看著窗外,頭都不回。
看著他的背影,總覺得其間流露很深的孤寂落寞,柳綠楊這麼想著,無法解釋胸中的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