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過了一年你才想起我,還有什麼好解釋的呢?」蘇弄影看著他,「飯店那晚是我自己願意的,甚至還是我主動勾引你,你用不著介意,大可再消失個三年、五年!」
又有兩個行人摀著嘴竊笑,宋觀浪只好紅著臉對她苦笑。
「這種事也用不著大聲嚷嚷。」他說。
「抱歉,讓你丟臉了。」蘇弄影冷冷道。
「我才不在乎。」
「我也不在乎你在乎什麼。」蘇弄影又看了看表,「麻煩讓一讓,我真的遲到了。」
「是你學姊兒子的滿月餐會對不對?我也是應邀而來,直到這時候我才知道跟阿濤步入結婚禮堂的不是你。」他想抓住她的肩卻又不敢,最後還是將雙手放回身側,「听溪樵說起時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大白天就開始作夢了,請你告訴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訴我,阿濤明明是愛你的,用何最後即拋下你而娶了小隻?」
蘇弄影思索了半晌,最後道︰
「這事說來話長;不過你大可放心,宋老師娶的的確是他所愛的人。他和高小姐兩情相悅終成眷屬,我也很替他們開心。」
「那麼你呢?你怎麼辦?」宋觀浪急忙問。
「我?我很好。」蘇弄影淡然笑笑,「從學校畢業了,在一家書局當店員,雖然忙了點,薪水也不高,但因為我喜歡書,每天都過得很快樂。」
宋觀浪盯著她,想從她臉上或眼里找出失意和哀傷,卻一無所獲,難道過了這幾個月,她對阿濤另娶他人的事已能釋懷?
「你……還想著阿濤嗎?」他遲疑了會之後問。
「偶爾會想起。」蘇弄影點點頭。
「那……如果你身邊出現了其它的追求者……」
「已經出現了喔,書店的老板和兩位年輕客人。」
宋觀浪聞言一怔,接著臉色轉白。
「你……已經有男朋友了嗎?」他大受打擊,有點搖搖欲墜,「這也是有可能的,畢竟都已經過了一年。」他喃喃道。
「你究竟想說什麼呢?我不能交男朋友嗎?」蘇弄影柔聲問。
「不,當然不是,只不過……我以為阿濤和別人結了婚,你多少會想想我。」
「那天之後你就行蹤不明,我再怎麼想你又能如何?」
「我是不想看見你和阿濤在一起才逃開的。」宋觀浪心急地抓住她的手,隨即又松開,「我無法看你穿著白紗禮服走向阿濤,所以沒有參加婚禮;又因為不願印證你們幸福的生活,所以這一年來都不敢回來,我怕我壓抑不住……我怕壓抑不住對你的感情,我害怕再做出對不起阿濤的事情。」他以沙啞的聲音說道。
蘇弄影靜靜看著他,片刻後開口問︰
「你的意思是……是我所想的那個嗎?」宋觀浪猛點頭。
「究竟是什麼?」蘇弄影又接著問。
宋觀浪黝黑的皮膚上泛起紅暈。雖然再見她之前早已下定決心要說出自己真正的心意,然而和他的緊張笨拙相比,她是如此冷靜,仿佛一點地不在乎他,不在乎任何事情,面對這樣的她,要說出口真的好難,好難啊,「究竟是什麼?」她很堅持。
「你……」宋觀浪低下頭。「你明知道我喜歡你……」
「我又沒有特異功能,怎麼會知道?」
她還是那麼冷淡,宋觀浪著急了。
「怎麼會不知道?我說過很多次的,那天——」
「書上說的,男人在親熱時所說的話不可盡信,另外,我不記得你什麼時候說過喜歡我。」
「我當然說過,而且說了好多次啊。」
「「我要你」跟「我喜歡你」是不同的,很大很大的不同。她說。
有什麼不同呢?宋觀浪很想這麼問,對他而言這兩句話明明是一樣的,喜歡她所以想要擁有她,為什麼听在她耳朵里卻有不同的意義;女人的心思真是難懂。
那麼現在該怎麼辦呢?與其和她爭論「喜歡你」及「要你」的相同相異,倒不如干脆直接再對她表白一次。
主意已定,宋觀浪于是凝聚勇氣想開口,但對方一直是那副表情,看不出絲毫喜怒哀樂,令他覺得非常沮喪。
她對他難道就一點感情也沒有?他在墾丁的碧海藍天不每天都想著她,她呢?
早已把他忘了嗎?即使他們曾經共度了一個晚上、那麼親密地分享了彼此?為什麼她就不能有點表情呢?眼楮也好,嘴巴也好,為什麼不能透露點蛛絲馬跡,讓他看出點什麼,增加他一些信心?
宋觀浪輕嘆了聲,就在這時候,有輛機車轉進巷內,以極快的車速蛇行朝他們而來,車上的人戴著全罩安全帽,吹著口哨並且怪聲喊叫。
宋觀浪伸手一拉,蘇弄影倒入他懷里,機車擦身而過,真是險象環生,他抬頭想罵人,機車已轉了個彎不見蹤影。
「你沒事吧?」宋觀浪低頭問。
「嗯。」蘇弄影試圖推開他,他則不肯松手。
「我……我愛你,弄影。」宋觀浪終于說出口了,就趁著她靠在他懷里,他又看不見她表情的時候,鼓起勇氣一古腦兒說出來了。
話一說出來,很奇怪的,懷里的人反倒不動了,就這麼乖乖地倚著他,好長一(原文遺漏)
「我已經說了,很認真地說了,你倒是……」他輕輕扳起她的頭,看見她頰上兩行淚水,臉刷的一下白了。「嘿!你……唉!怎麼哭了?怎麼哭了呢?不是你要我說的嗎?我說了你卻……拜托,別哭了,看見你的眼淚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宋觀浪拍她的背又模她的頭發,全然地手足無措。
蘇弄影也不想哭的,然而一直到听見他說愛她,她才發覺自己這三百多個日子以來是如何地忍耐著,他不留只字詞組便從她眼前消失,即使明白自己其實無權約束他,卻仍無可避免地受到了傷害。
再怎麼想他也無法見面,她甚至參加了宋老師的婚禮,結果仍是失望而回。這已是極限了,對他而言她什麼也不是,沒有人知道他們其實有過那樣的關系,所以她不能、也不願去打探他的行蹤,況且她有她的自尊。如果他能將她忘得一乾二淨,她相信自己也可以讓那晚成為過去,永不再想起。
在努力遺忘的那段日子里,她終于明白自己對他的感情;也就因為如此,這近一年的時間她過得非常辛苦。第一次愛上一個人,第一次如此患得患失,她無法整理自己劇烈起伏的情緒,只能求助于各類書籍,成果卻極為有限。就在她逐漸習慣了新生活,一天也不過淡淡想他幾回,能吃能睡,偶爾也和同事、朋友吃飯喝茶,她終于愈來愈像從前的蘇弄影時,他居然出現在她眼前,還用那種荒謬至極的理由解釋了一切。
就因為他沒有拆開那張喜帖,她度過了這輩子最陰郁的一年,這簡直教人難以相信。「弄影!弄影!」宋觀浪以手擦拭她的淚水,並輕輕搖晃她。「你怎麼了?為不說話,我……是我說錯了什麼嗎?還是因為你……你還愛著阿濤?」
蘇弄影沒有答話。
「其實……」宋觀浪依舊擁著她,似乎已忘了這是公共場所。「如果你真的忘不了阿濤也沒關系,我會很努力寵你、愛你,竭盡所能讓你幸福,直到我的影子在你心里愈印愈深,終于將阿濤的影子完全遮蓋為止。」他說。
「一輩子都做不到嗎?」這問題顯然令他感到沮喪。「如果你成了老太婆時都還想著阿濤,那麼我……我大概會很難過吧。」他開始想著那情景,眼神愈來愈哀傷。「我一定會很難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