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賀鷹風說。
「啊……」
「坐下,你至少還欠我一個解釋,小姐。」
「解釋?」
「說說你為什麼在我媽旅行回來的頭一天就迫不及待收拾行李搬了過來。」
唐如意霎時明白他在生氣,他的臉上表情根本就寫得一清二楚。可是為什麼呢?他為什麼生氣?他不是一直希望她早些離開嗎?
「說話啊!你幾乎是趁著我睡死之際倉皇逃走的。」賀鷹風扯了扯嘴角。
「不是這樣!」唐如意第一次拉高了聲音。「我想告訴你,可是你怎麼也叫不醒,先前賀伯母也試過的。於是我就留了紙條……」
「我沒看見什麼紙條。」
「不可能。我真的留了紙條,就放在你的桌子上。」
「桌子上?」賀鷹風低吼︰「你是白痴啊?我有幾百年沒在那桌子前面坐過了,你當我是要參加大學聯考,每天都在桌前苦讀的高三學生嗎?你就找不到別的地方可以放你的紙條?」
他充滿怒意的聲音讓唐如意嚇得後退了好大一步。
究竟是怎麼了?什麼事讓他生這麼大的氣?先是因為她搬走!後來又因為她把紙條放錯了地方,怎麼她就不覺得這兩件事有這麼嚴重?
他那麼凶,還罵她白痴,她開始懷疑她怎麼做都會惹他生氣。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就是看她不順眼,她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委屈的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如果早知道離開家遇上的是這樣的情況,何不乾脆听母親的話去相親?
嘗試走出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步,來到這里,認識他,更無可奈何地心系於他,她已經是驚煌失措毫無頭緒。他從未對她和顏悅色,她心碎之餘只有躲他,沒想到這竟也成了他發脾氣的原由。他究竟希望她怎麼做?立刻離開高雄嗎?
「你——」唐如意啜泣。「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我?我做了什麼惹你生氣嗎?還是你根本只是單純地無法忍受我的存在?」
賀鷹風從未感覺如此無助。一個女孩就在他面前哭,斗大的淚珠一顆顆滑下臉頰,還伴隨著抽噎的聲音。
懊死!他為什麼對她說那些話?他到底為什麼生這麼大的氣?他不過是過來看看母親,順便問出她倉卒搬走的理由。
你根本不希望她搬離修車行,這就是你大發脾氣的原因。
一個模糊的聲音在他腦海響起,而這回他並未試圖否認。眼前的賀鷹風只知道她哭了,哭得這麼傷心、這麼難過,那幾乎讓他申吟出聲。
盡避他不願意承認,這個女孩的確是打從來到這里的第一天就開始困擾他。在他生命中出現過的女人沒有一個像她,能帶給他既困惑又懊惱的莫名感受。但他從不想害她哭的,老天明鑒,他真的不想,
賀鷹風忽然覺得自己很差勁。就算她真是和母親串通好來騙他,她畢竟沒做過任何一件傷害他的事。反倒是他一直在言語上和她作對,極盡刻薄嘲諷之能事。難怪連林泰都要開口替她說話,他根本從見到她開始就不曾公平待她。
見她就站在他面前,咬著顫抖的唇努力想吞回淚水,賀鷹風感覺自己是名副其實的混蛋。他想對她說此件麼,甚至道歉,但話就像硬在喉嚨一般難說出口。後來居然是她拭了拭眼淚,主動對他開口,聲音有些不穩,令他感受怪異。
「我——我可以回房間去嗎?我在這里只有更惹你心煩。」
她竟這麼說,賀鷹風不知道如何回答,凝視她良久才嘆了口氣。
「你一定認為我是個不可理喻的大混蛋。」他說,是陳述而非問話。
他看見她的眼楮因驚訝而張大,接著就是一陣搖頭。她沒有說話,應該是不知道要說什麼。
賀鷹風苦笑道︰
「別擔心你的回答會傷了我,對一個從不在乎你感受的人用不著這麼寬宏大量。」
「你——我——」明顯地她還在訝異當中。這不奇怪,畢竟連他都不習慣自己這副向人低頭的樣子。
他撇開頭,略不自在地說︰
「我不好!害你哭了。」
「賀先生……」唐如意弄不懂這是怎麼樣一個情況,他,這個在她看來幾乎永遠不可一世的男子可是在對她表示歉意?
「賀先生?」賀鷹風苦澀一笑。「你到這兒也好一陣子了,我們居然還是這麼生疏,我叫你唐小姐,你稱我賀先生。這——我明白這全是因為我——因為我暴躁易怒的個性!今天居然還讓你掉了眼淚……」
唐如意又搖頭。
「不!是我打擾了你們。其實,一開始你就猜對了,我不是單純來這里渡假的。我母親替我安排了一場相親,而她——我母親她希望我就這麼嫁給那個人。我怕,所以才離開家到高雄來麻煩你們這麼久。」她勉強笑了笑。「不過賀——賀大哥,我已經決定回家去了,再過一、兩天吧,等我陪陪伯母以後就告辭回家。我媽看中的人未必就不好,結婚就結婚嘛!逃什麼呢?我已經想通了。」想著自己就要離開這里,離開他,甚至還可能嫁給一個陌生人,剛剛止住的眼淚又涌了上來。
這回訝異的是賀鷹風了。
「你——」他以復雜萬分的表情看她。
唐如意吸吸鼻子。
「我——我不大舒服,想睡一會,晚餐你跟伯母吃吧!不用叫我。」她說完,幾乎連看他一眼都做不到就往樓上跑。就因為這樣,她沒有看見賀鷹風一雙滿是掙扎的眸子直盯著她,半刻也不曾錯開,直至她消失在樓梯盡頭。
☆☆☆
當天晚上,賀鷹風和母親在附近一家川菜館用餐,雖然就兩個人,賀母還是點了一盤盤喜歡的菜色。
「兒子!這一餐可是算你為我接風洗塵,開心點嘛!一點誠意都沒有。」她皺眉,極端不滿地對兒子說。
賀鷹風冷哼一聲,譏嘲地回話︰
「你不過是出去四處游玩了幾天,需要接什麼風?洗什麼塵?只是想打打牙祭,要我掏錢。」
「呀!你怎麼能這麼說自己的媽?我們母子好些天不見,聚聚不應該嗎?你掏錢不應該嗎?」
「我沒說不掏錢,你盡避吃就是了嘛!還管我的表情做什麼?」
上來了盤滑蛋蝦仁,賀母來了便往嘴里送,邊吃邊盯著兒子。
「可是你這副樣子,讓我怎麼吃得開心?是不是少了個人,你連吃飯的心情都沒有了?」賀母眼角帶著笑意。
賀鷹風知道母親所指為何,是以挑高了眉毛,不過沒有說什麼,眼神顯得更加陰郁。
賀母擱下筷子。
「她本來還好好的,我出去送個特產回來就听她說不舒服!不能陪我們吃飯。老實說,兒子,是不是我不在時你對人家說了什麼不禮貌的話?」
賀鷹風反倒拿起筷子,並不是他真對眼前的飯菜有興趣,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母親的問題。可以的話,他倒希望這個話題就此打住,別再繼續。
「我不懂你為什麼就是看她不順眼,她實在是個善良有禮的好女孩,外表又這麼討人喜愛……」
「媽!」
「怎麼?我可沒說錯啊!林泰林德兩兄弟不也都挺喜歡她?要不是年齡上稍有差距,他們一定會搶著追求她,只有你不把人家當一回事,還動不動就粗聲粗氣地嚇唬她。」
賀鷹風看了看母親,說︰
「媽!你老實告訴我好不好?唐吉祥究竟是不是你找來的?你們是不是以前就認識?」
賀母張大了嘴。
「拜托,你怎麼這麼死腦筋,現在還在想這個問題?我說過幾次了,我和她原來根本不認識,你怎麼就是說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