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太固執了好不好?事有輕重緩急。你一向有理智,該不會不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吧?」
「葉秋知道我,她一定會告訴文若蓮我找過她——」
「那又怎麼樣?她挺著個大肚子難道會為了躲你而搬走?」
「你不是說她隨時都會生?」曲南星問。
龍威不耐地嘆氣。
「我說得太夸張了可不可以?就算她真生了,也得坐坐月子吧!短期間內不會跑的。你就專心養傷,什麼都不要想,公司還有很多事需要你自己處理。」
曲南星揚揚眉。
「你以為我躺在這里就能任你說來罵去嗎?」
「你不喜歡就早點好起來吧!」龍威語帶酸澀。
此時護士進來提醒訪客勿與病人交談過久,應讓病人盡量休息,於是龍威起身道別。
「你休息吧!如果不想讓我弄垮你的公司就早點出院。」
見曲南星不悅地揮揮手,龍威帶著—絲淺得看不見的笑容走出病房。
春末的某個夜里,文若蓮在歷經數小時的陣痛後產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壯小子。
他的出生雖累壞了母親,卻依然搏得母親和干媽無盡的寵愛。尤其干媽還為他買齊了所有的玩具,一點也不理會他只是個才出世一星期的小嬰兒。
文若蓮生了孩子之後先是堅持盡快出院,然後迫不及待和葉秋商量找房子搬家的事。
葉秋自然是皺著眉頭。
「我親愛的小媽媽,孩子才出生幾天,你連坐月子都沒有就提搬家的事。你沒听人說過嗎?不好好坐月子是很傷身的,不僅以後經常會腰酸背痛,還會有一大堆煩人的小毛病。」
「我沒辦法顧慮這些了。」文若蓮抱著兒子焦慮地說︰「你不了解曲南星這個人。只要是屬于他的,他絕對會要回去;我沒有能力跟他爭,所以只有躲。你真要跟我的話就立刻開始找房子,否則你替我看著小孩我自己去找。」
「你瘋了!才生完孩子就往外跑——」
「我是認真的,秋子!」
葉秋張大嘴看了她半晌,終于無奈地說︰
「好!好!算我怕你行不行?我馬上出去找房子,順便換新工作——」
「你要換航空公司?」
「繼續在那兒做遲早會被找到。」葉秋說。
「但——國內就這麼幾家航空公司——」
「我不當空姐了。」
文若蓮很訝異地說︰
「為什麼?可不要為了我——」
「不是。」葉秋苦笑道︰「我臉上的疤好不了的話,哪家航空公司肯用我?」
「會好的不是嗎?」
「應該不會了。」葉秋淡然道︰「我問過醫生,醫生說可以動整形手術,但很難完全消失。」
「秋子!——」
「拜托別用那種眼光看我,我算幸運的了。若不是有人推了我—把,也許今天我就缺胳臂斷腿甚至見閻王去了,現在不過是臉上有個疤。放心!我會試著別太在意它。」
文若蓮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有心疼地看著她。
葉秋好像受不了這樣的氣氛,開口道︰
「就這樣了,明天我就去找房子。孩子不是該喂女乃了嗎?可別讓他餓著了。」
文若蓮點頭抱著孩子進去,倒不是孩子真餓了,只是她不忍心見秋子這張強顏歡笑的臉,她知道她其實是在乎的。
一回頭,果然看見葉秋神情哀戚,看得文若蓮忍不住流下淚來。
葉秋站在鏡前,呆看了自己好一會兒才伸手撕開臉上的紗布。
其實傷口早已經愈合,不需要再貼紗布,但頰上的疤痕細長丑陋,葉秋覺得不如用紗布蓋上以免嚇人。
微微顫抖的手輕觸凹凸下平的傷疤,惡心的感覺由指尖傳遍全身,她幾乎忍不住想放聲尖叫。
從小到大不斷有人夸贊她的美貌,雖然她很少因此而沾沾自喜,但至少出色的外表給了她自信,讓她在任何場合都能抬頭挺胸,綻放笑容。
當然那時候她沒有認真想過外表其實這麼重要,把一切都當作理所當然,父母給她的就是這個面孔,沒有必要特意去挑剔或感激。
受傷以後她才真正明白感激是一種必要的心情。有那麼多人在肢體上、外貌上有缺陷,而她既健康又美麗卻不曾特別珍惜。也許這個疤——是老天爺給她的懲罰,讓她從此只能憑吊逝去的美貌。
葉秋今天臉上多了一個疤,她承認自己的確是很難過,可是她已學會了心存感激;她感激那個大猩猩推了她一把,否則情況可能更糟更慘。她覺得也應該試著接受這個疤,畢竟如果整形手術無法達到百分之百的效果,也許這個疤痕就要跟著她一輩子了。
她把紗布膠帶往垃圾桶扔,然後坐在鏡子前直盯著自己的影像,就像要牢牢把它記住似的。
她是該盡快習慣這張新的臉,否則又怎麼在別人好奇的目光下生存?
葉秋積極找房子的同時,曲南星也每天不厭其煩地催促龍威再約葉秋前來,卻總讓他以分身乏術為理由給擱置了。
龍威沒有說謊,他是真忙,幾乎到了焦頭爛額的程度。公司雖有多名主管,但各有各的職責;而他除了自己的事情外,還得每天進出醫院听取曲南星的吩咐並回公司交代給各個單位;因此他雖—向自許體力過人,天天這麼忙下來也漸漸感覺吃力,哪還有時間替曲南星安排約會?
「她也受傷了啊!你總得替公司表示一下關心不是嗎?」曲南星試著說服他。
龍威打了個哈欠。
「拜托!那麼點小傷恐怕早就好了。」
「你不是說傷口在臉上?」
「在臉上又怎麼樣?愈合得比較慢嗎?」
曲南星無奈地嘆氣說︰
「你到底懂不懂女孩子的心理?」
龍威聳肩。
「不是太懂。」
「她們最在乎的就是那張臉了。」曲南星說︰「如果臉上留下了疤,她們會覺得不如死了算了。」
「不會這麼嚴重吧!」龍威蹙眉道︰「不過是疤嘛!我臉上就有不下五個。」
「你又不是女人。」
「女人真會在乎這種小事?」
「這對她們來說是比什麼都重要的大事,否則街上琳瑯滿目的美容沙龍怎麼混?」曲南星繼續道︰「她在我們公司受傷,連醫藥費都不讓我們付,于情于理你都該去看看她。」
「為什麼是我?」
「難道要我爬下床自己去?如果可以我也想啊!還老跟一頭牛說什麼道理!」曲南星忍不住咆哮。
「我知道你急著問葉秋關于你愛人和孩子的事,那和她的傷沒有絕對的關系吧?我快忙死了,你還拿這個藉口來逼我——」
「第一、她不是我的愛人,」曲南星吼著︰「第二、我知道你很忙,但我更急著知道孩子的消息——你這家伙是怎麼回事?以前我—個命令你—個動作,現在居然每件事都他媽的要我一說再說還外加請求!」
「因為那些都不是我該做的。」龍威也不客氣地說︰「我正在幫你,結果你只在乎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是不是『興南」集團你想拱手讓人啊?」
由于看見曲南星手按傷處臉色蒼白,想必方才太激動弄疼了傷口,龍威于是也不再說話,病房里忽然只剩下喘息聲。
許久,曲南星嘆氣。
「這件事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雖然不是你的工作範圍,還是希望你盡快幫我處理。」
龍威沉默了半響,終于點頭。
「這樣吧!十號公司開完會我就去,在這之前我真的抽不出時間了。」
曲南星點頭。
「謝謝你!」
文若蓮的兒子尚未取名,她只「南南」、「南南」地喊他,秋子為此還白了她—眼,很明顯是知道她的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