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這回事!」沈和顏急急否認,未料一個聲音冷冰冰地從門外傳來。
「她昨天背著我,私下去找莫韶光。」
「仲卿你——」沈和顏轉身,眼里隱隱有著怒意。
昨日費盡唇舌說了這麼多,甚至還挨了打,難道,這還不能喚醒他?
「和顏,去忙你的,沒我的允許,別進廳里來。」方仲卿命令道。
她忍著氣悶悶地行了禮,拂袖踏出了偏廳。
「我早說過,應該在你成親後立刻殺了他,以絕後患。」
沈和顏在窗邊猛然收住腳步,楚連壓低的嗓音,有種切膚的恨意,連她這個外人听來都覺得不寒而栗。
她悄聲地往回移動腳步,倚著窗,小心听著兩人的對話。
「那是我的事。」方仲卿道。
「也是我的事。」楚連忍無可忍出聲,莫韶光的存在,無時無刻威脅著他的地位不保。
「我想殺他,也是這兩日才起念頭;而你,似乎很早就想殺死他,岳丈大人,看來,你有太多事瞞我了。」
「我……我沒有什麼事瞞你!」听出他外弦之音,楚連收起狠勁,神色有些倉惶。
「沒有嗎?」方仲卿不怒反笑,臉色愈來愈難看。
「我……我不明白賢婿的意思。」
「真的不明白嗎?她胸前的傷,是拜莫韶光所賜,岳丈大人,單是這件事,你所欺瞞的人,也未免太多了。」
萬萬沒想到,薇楓居然會不在乎名節,連這種難以啟口的事都說了出來。
一時間,楚連整個人又氣又羞慚,竟不知該如何解釋。
「我……我……」他喘著氣,突然像發狠似的抬起頭。
「我承認這件事是我瞞了你。事到如今,你想怎麼做?休了她嗎?」
「不!」方仲卿的回答,出乎楚連的意料之外。
連他都忍不住懷疑,自己直覺的回答是否顯得虛,但,那的的確確是他心里所堅持的。
再怎麼忿怒與不平,他從來設想過要離開楚薇楓。他對她,仍有一份根深的迷戀。
他甚至相信,直到他死去的那天,他都不可能卸下對她的這分深情。
包何況,她月復中還孕育著他的孩子!
而且,對那個莫韶光,方仲卿的心里始終是有疙瘩在的,他始終當莫韶光是個奴才!一個奴才,憑什麼跟他這個王孫公子爭?要他對一個下人在情場上認輸,他不肯,也不願?
「仲卿你……」
「她是我的妻子,我不能忍受的,是那個姓莫的賤奴,他對我妻子的影響太大了,我已忍無可忍,這一次,我必須殺了他。我的理由光明正大,倒是岳丈大人的動機,真的令人好奇!」
這種情況下,楚連知道自己已無可隱瞞,反正現在他與方仲卿的目標已變得一致,再瞞下去,只會惹來方仲卿更多的不滿。
咬咬牙,他終于把那多年前的往事說了出來。
「我原姓趙,曾仕事于莫家,莫韶光知道我的身份,我不能讓他把這件事傳出去。」楚連恨恨地說。
「什麼?」方仲卿以為自己听錯了。
「這事算來已有三十年了。當時洛陽一場戰事,我帶走了莫韶光的生母,還有莫家部分的家產,並利用這些錢在燕州建立我的事業。我改了姓,就是不想讓人知道這一切。」
方仲卿雖然沖動,不糊涂,很快的,他憶起了當日帶人追回楚薇楓的那片刻場景,還有楚連與莫韶光間的對話。
「他的生母,後來跟了你,是不是?」
「沒錯!」
「這麼說來,他們倆是同母異父的兄妹?」方仲卿的聲音粗礪,鼻息吐著濃濃的濁音。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為什麼當日莫韶光頑強抵抗的決心會在楚連一句話里失去方寸,他才有機可乘,讓莫韶光中箭落馬,也是為什麼後來莫韶光會推開楚薇楓,不做任何反應地任她嫁進方家!
這層關系,讓方仲卿空洞地大笑出聲。此時此刻,他對那個一直讓自己處于劣勢的莫韶光,終于有了一種報復的快感。
「不!」楚連喘息著。「他們不是!」
方仲卿的笑聲嘎然斷住。
「鳳翹跟了我,是不得已的,當時兵荒馬亂,她一個弱質女流,和親人失散,幾乎無法存活;而我自小苞在她身邊,對她一直有分說不出的情意,但礙于主僕之分,我從來也不敢逾矩。但洛陽那場戰事,給了我最好的機會,讓我能趁勢帶她遠走高飛!」
「這些跟我沒有關系。我只問你,你所謂的不是,究竟是什麼?」
「鳳翹跟了我將近五年,一直未有所出,楓兒的生母,是另有其人。當日,莫韶光逼問我的身份,也知道他母親已死,他不肯原諒我帶走他母親,又刻意藏匿多年,累他父親為妻流浪至死、抱憾一生。那段時間,我一直很怕他報復,更怕薇楓會跟他走,所以才在那順勢編了那個謊言。」
說到這里,楚連含恨的臉上,突然露出一絲陰笑。
「看到他摔下馬,我知道我賭贏了,也篤定他這一生,再不會去糾纏楓兒,因為他再怎麼了不得,心里仍有很重的道德感,他負不起這個罪名。」
方仲卿不發一語地听完。久久,才又開了口︰「他的身手我們都知道,殺他之事,必須再細細琢磨。」
兩人接下來研議討論的,全是如何布局殺莫韶光之事。沈和顏貼著牆,很想離開,但兩只腳像被人釘在地上動彈不得。她被迫听著這一切,下住地瑟瑟發抖。
「這事暫時就這麼說定了,現在,我必須找楓兒好好談談。」一個段落後,楚連道。
「兩個丫頭陪著她,正在西院里散步。」方仲卿隨手一指,思緒仍沉浸在殺人的計劃中。
楚連沖進花園,一見楚薇楓,顧不得有下人在場,對她劈手便是一個凌厲的耳光。
「你……你怎麼敢做這種不守婦道的事?我的臉全給你丟盡了!你就不怕,這件事會傳遍整個燕州?」
楚薇楓被打得踉蹌,唇角滲出血來,兩旁婢女急忙去扶她。
再面對父親時,楚薇楓不道歉、不認錯,亦不流淚,只是冷淡說了一句話︰「我連愛都錯認了,還有什麼比這件事更可怕?」
★★★
確定怒氣沖沖的楚連已經離去,沈和顏跑了進來,像那日為莫韶光傳信時,把門匆匆忙忙地掩上。
「薇楓!」扳過她的肩,沈和顏望著那張臉,焦慮中突然有了不忍。
她嘴角仍瘀著血,沈和顏搶過婢女手里的濕絹,不耐地把她們都打發出去。
「還疼嗎?」沈和顏輕輕地將帕子按在那傷口上,心疼地問。
她木然地搖頭。
「告訴我,莫韶光住哪兒?」
楚薇楓別過臉,那含恨的表情令沈和顏心里一涼!
「別在我面前提那個人的名字!」
「不能不提!」沈和顏拼命地搖著她。「你恨他,有恨到要他死的地步嗎?」
一個死字,終于逼得她又抬起頭來。
「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你那天到底跟仲卿說了什麼,但你顯然把他逼瘋了,我听到你爹……還有仲卿,他們在計劃怎麼殺死莫韶光!」
楚薇楓一動也不動,僵硬地瞪著她。
「薇楓!」她急得幾乎要哭出聲︰「求求你快告訴我,莫韶光住在哪兒?我必須趕在仲卿做錯事之前,阻止這一切!」
「不干我的事!」
「你說什麼?」沈和顏突然松了手。
「他一再負我、傷我,是他該死!我已經跟他沒有瓜葛了,你走開,別來煩我。」
「薇楓!你不能因為他不愛你,就抹煞了和他的所有一切,這太殘忍,也不公平!請你听我說,若是莫韶光真的順了你的意,替你打掉這孩子,那麼他就是自私自利,一點兒都不為你想!他心里是愛你的,只是基于某種理由,他不敢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