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你不來了。」佟良薰拭了一下汗,又長吁了口氣,在空中扭轉了半個身子,晃了一式虛招,放松的笑了起來。
「讓你多風光幾下嘛。」馮即安笑呵呵的開口,出掌抬腿,假意跟佟良薰拆了兩招。
「風光?你還當真舍得把劉寡婦讓給我?要是她知道你這麼整法,小心她下回多扔幾只貓到你身上。」
「姓佟的,少哪壺不開提哪壺。」馮即安失去了笑聲,權威似的咳了兩聲,接著一個鷂子翻身,身子已經落在筒瓦上。
「明明就喜歡人家,干嘛不肯開口。」佟良薰笑道,躍身而過,空中又跟他過了兩招。
「我才沒這麼笨,那丫頭鬼靈精一個,要是我坦白了,誰知道下回她會不會請我吃什麼蝗蟲蒼蠅飯。」
佟良薰爆出大笑,和馮即安同時「假裝」、「不小心」地放開了綢帶,只見那彩帶有如一條失去支架的彩虹,飄然然的降了下來。
底下又是一陣騷動,樊家家僕及多數男人全朝綢帶落地的方向沖去,一大票的人在原地你推我擠的撞成一團。
胺雨樓上的每個人,都被事情的變化給弄得錯愕不已,就連那最樂見其成的劉文也瞠目結舌,不知所措。
「你要真心對人家,就是她天天熬蜈蚣螞蟻湯給你補身,你也要甘之如飴。」瞟了底下的戰況一眼,佟良薰回頭又糗了馮即安一句。
「甘之如飴?哼,佟老弟,你用詞可真鮮。」馮即安沒好氣的開口。
「難道不是這樣?」佟良薰好笑的反問。
「不跟你拗了。」馮即安咕噥一聲。
「我搶到了,我搶到了手了,哈哈哈!胺雨樓和劉寡婦是樊家的了!」無論誰接到了繡球,都在樊家眾家丁群起的拳頭攻勢下,最後仍落在樊多金的手里。
「他是故意的……這渾球,他是故意的……」梁紅豆咬牙切齒的瞪著馮即安。這下好了,她真的得降格以求,去嫁樊家這白痴。
「你滿意了?!」梁紅豆叉著腰,扭頭就給劉文來這麼狠狠一瞪。「暗鏢再不給我,我就讓樊家抬你這老糊涂過門去!」
威脅顯然奏了效,劉文干笑了兩聲,把鏢子丟還給她,梁紅豆一接下,想也不想,揚手便朝屋檐上笑成一團的兩個男人打去。
這著棋快得出乎人意料之外,底下的人潮誰也沒看清楚,多數的人不是打躬作揖的恭喜樊多金,就是鼻青臉腫的瞪著樊多金,其他的人,則扼腕嘆息自己沒這個好福氣。
只有佟良薰把馮即安躲暗鏢的窘狀看得一清二楚。他笑得樂不可支。「喲,紅豆姑娘這下子可是真的發飆了,馮兄,依小弟看,你的螞蟻湯是喝定了。」
馮即安沒理會他的調侃,捏著鏢子盡在那兒嘀嘀咕咕︰「拿了東西就亂扔,也不想想,這要打傷我,誰還有這個膽娶她。」
「劉家小毖婦,繡球已經在我手中,這下你不得不認帳了吧?」樊多金仍在那兒得意半天,笑得梁紅豆更氣更怒。
「人家壓根兒就不認帳,所以你搶到了也沒用。」那宏亮的聲音活生生截斷了樊多金的笑聲。他抬頭朝聲音來源處望去,馮即安已經扔開鏢子,正舒舒服服的躺了下來。梁紅豆這時總算看清馮即安的功力修為,那黑色筒瓦高高低低的斜下來,常人連立足都難,他居然能如履平地,身子也沒滑下一分半寸。
「你什麼意思?」樊多金生氣的對他吼。
「我說,你搶到也沒有用,這劉寡婦宣布的可是拋繡球,又不是搶彩帶。再說,你也沒有親自下場搶繡球,任誰也難以心服。」馮即安慢吞吞的伸個懶腰後,才愛困的開口。
「這……這……」樊多金給堵得啞口無言。他瞪著手中的彩帶,不知如何是好。幾個原抓到繡球卻挨了揍的年輕人隨即跟著馮即安的話鼓噪起來,場面頓時又變得混亂。
「就我說,這招親會干脆就算了,」馮即安朗聲一笑,信口胡謅︰「劉寡婦生平嫁了五個夫婿,偏偏五個夫婿都短命,樊少爺,你不會想當那第六個吧?」
樊多金傻了,顯然當了真,不知該如何接話。
「馮老哥,你真好口才,瞧他嚇的,也該你上場了。」佟良薰嘻嘻一笑,朝阜雨樓努努嘴。馮即安忽地爬起身,盤腿坐著,手托顎,臉上的怡然自得變得不自在。
瀟灑飄泊了三十幾年,突然要一腳伸進牢籠里,這個決定實在不可不慎。唉,馮即安對空一嘆,都是那個丫頭害的,凡事順其自然便可,干嘛非這麼咄咄逼人不可。
另一頭的梁紅豆,前腳才下得樓來,就瞧見門外已黑壓壓的堵著一堆人,幾個凶神惡煞在門口當門神,為首的搖搖擺擺走進一個怒容滿面的男人。她定神一瞧,正是那想搶繡球沒搶成的樊多金,他手里仍緊緊捏著那條綢帶,顯然不甘心之至。
「今天我不管你怎麼說,東西是我搶到的,阜雨樓和人都是我的……」
梁紅豆很想告訴他,阜雨樓今兒個封館不做生意,再者他的大吵大鬧弄得她頭疼死了,可是對方根本不給她搶白的機會。樊多金跨前一步,啪一聲,竟揚手揭去她的面紗。「你……你是……怎麼會是你!」他又驚又怒,隨即臉頰被一陣火辣辣的掃過。
「是我又怎麼樣?!」梁紅豆惱怒的收回手,還手之後仍不敢相信自己吃了虧。
「好!好!打得好!我終于找到你了!」不知怎的,樊多金竟笑起來,他笑吟吟的,眼里閃著興奮的光芒,梁紅豆被他嚇了一跳,連連退了幾步。
「跟我回去吧,不管你是誰,我都不在乎,你曉得嗎?我找你找得好辛苦。」說罷又去撫模她的臉。
啪一聲,又一個耳光狠狠煽在樊多金臉上。「滾出去!別在這兒裝瘋賣傻!」
連連挨了兩個耳括子,樊多金這會兒也惱了。「你這潑婦!我誠心誠意,你卻跟我裝糊涂。來人哪!把這賤蹄子給我架回去,我非治得她服服貼貼不可!」
「你要治誰?」劉文冷冷的聲音在樓梯間傳來,跟在他身後的全是阜雨樓的伙計,菜刀板凳碗盤全拿在手里,只等一聲令下,隨時隨地對樊家的家丁當頭砸下。
「我接了繡球,」樊多金一見這排場,口氣不得不軟下。
「你接了繡球,那些挨揍的人又怎麼辦?阜雨樓看不上你這種人,等下輩子吧。」劉文冷哼。
「你們又沒規定不能這麼接!胺雨樓這麼大,難道要說話不算話!」見對方看似不認帳,樊多金也火了。
「就是不算話,你他媽的樊家又能拿咱們怎麼樣!」一位伙計朝地上啐了口痰,兩手的菜刀應聲相砍,擦出幾道火花。這群人原就是跟著劉寡婦從關外牧場餅來討生話的人,凶起來的時候,比江洋大盜還可怕;樊家的家丁平日跟著主子欺善怕惡慣了,哪見過這種一排惡人的場面,前一秒鐘還擋在樊多金面前,後一秒鐘人全閃到門回去了。
「你是我的人,總有一天我會要回來的。」他不死心的指著她,收起扇子狼狽的想走,一把刀已經劈開了他面前的一張凳子。
「你想要什麼回去?」劉文腳一跨,亮晃晃的刀已經抹到樊多金臉上。
「我……我……」
「噓,阜雨樓不喜歡給人威脅,知道嗎?」
「知……知道。」
「你要告官,盡避告去,可就是別打我女兒的主意,要不然,老子包你夜夜不成眠。」
樊多金瞪著那把在鼻子上游移來去的刀子,只嚇得牙關打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