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特別提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偷換我的衣服?」梁紅豆滿臉通紅喊起來,隨即啐她一口︰「該死呀,這事兒你怎麼不早說,我還當是你替我換的。」
「當然是我替你換的,」見她想到那層去,楊瓊玉急得臉更紅了。「你被披風裹得緊緊的,馮少俠怎麼會是那種人,你這麼誤會他,不把他氣死才怪。」
「那……」
「要說他對你沒半點心,怎麼會在意你的模樣,替你擦臉梳頭的。還有啊,你別忘了,那一晚,是他趕上前去接你的。就算當你是妹子,也沒這麼拼命救人的。還有啊,你沒有沒想過,樊家這件事,我和磊哥和他沒半點交情,他何必?NB467?這渾水?」
听著那些話,原被澆熄的希望被重燃起,應該是說這份感情從來沒消失過,只是被壓抑了。男人嘴里說什麼不重要,心里想什麼才重要……尤其馮即安又是那種悶騷性格的男人,說不定他對自己還是有意思的。
「哎,你怎麼不早說呢。」她似乎太興奮了,回頭又不確定的問︰「你說的可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見她又驚又喜,又嬌又羞,楊瓊玉也跟著寬了心。
「那……我找他談去!」
「噯,記得溫柔點。」楊瓊玉提醒她。
第六章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那艘小船在湖天樹草一色碧綠中,遠遠看去並不顯眼,但船上女子一襲絳紅色裙衫,卻在綠意中特別突出。
昨兒個夜里下了場大雨,今早游湖的人少得可憐。馮即安站在岸邊,不免將注意力放在那名女子身上。
土豆搖櫓,小船漸漸移近岸邊,馮即安走上前來,幫忙把她扶上岸。
「今兒個阜雨樓沒開張?」他問。
梁紅豆跳下船,一抬頭,便對他浮起一個甜甜的笑靨。
「昨兒個寒食,蘇杭一帶全部禁火冷食兩天。土豆,沒事你先回去吧。」
「是,姑女乃女乃。」土豆應聲,對馮即安傻傻一笑,戴上斗笠,又駕船走了。
「那是什麼?」馮即安皺眉,被她懷里那黑不溜啾的小東西給吸住目光。
梁紅豆展開手,一只半濕的小黑貓可憐兮兮的縮在她掌心,瞅著馮即安,喵嗚喵嗚地叫著。
「看樣子是棄貓,丟在咱們樓後碼頭,淋了一夜的雨呢。一早出來,瞧見它這模樣,怪可憐的,便抱了它出來。」梁紅豆嘆了口氣,把手縮回,輕柔的呵著小貓一會兒,才跳上岸。「我想養了它,叫它黑仔,你說如何?」
「這種事別問我,它是你發現的,隨便你。」看她這麼親近一只來路不明又毛絨絨的小玩意,馮即安滿身雞皮瘩疙的別過臉,避之唯恐不及的擺擺手。兩人沿著山坡走到湖另端的一座小涼亭。
「這兒還真特別。」他環顧四周,小涼亭坐落在陡峭的岸邊,他探出頭去,底下的水波浸映著亭里的兩人一貓。
「有什麼事不能在樓里面說?」
「也沒什麼。明晚瓊玉和江磊在樓里設宴,你會來嗎?」她收下傘,溫柔的擦拭著小貓。
依馮即安的慣例,他定會聳聳肩。之前他跟張華在百雀樓訂了個不確定的約,而阜雨樓這個宴,他只是個陪客;眼前自是以正事為主。這種宴會,有沒有他都無所謂。
但也不知怎麼著,也許是梁紅豆今兒個特別點了胭脂,笑得特別美麗,更或許是這場小雨淋得他腦子也糊涂了起來,馮即安凝視著她柔柔軟軟的笑,竟不受控制的點點頭。
梁紅豆笑容加深,表面卻不動聲色,好像瓊玉的話真有這麼點兒道理呢。只要身段低一點,笑容甜一點,口氣順一點,再怎樣難駕馭的男人也能到手擒來。看來,她的天賦一點兒都不比那個花牡丹差。
眼前只差他還沒有表白心跡,她暗暗忖著,這臨門一腳,她非踢個正著不可。
「如果不是瓊玉提醒我,我一直忘了要謝謝你。」她笑容加深,粉腮上浮著淡淡的紅暈。
「謝什麼?」
「那天阜雪樓失火,我累得睡著了,虧得你送我回來,還幫我把臉弄干淨了。」她說完,垂首以待,笑得更溫柔似水,期望能提醒他的記憶。
她一定不知道她的眼神美雖美矣,卻藏不住那認真探索的意味。混跡江湖多年,他太明白那種感覺,不到一刻鐘,馮即安驚醒了,他清清喉嚨,沒經思考便開了口︰
「當然不是我。那晚我看百雀樓離失火現場很近,所以順道繞去牡丹那兒,她一瞧見你睡成那樣,說什麼女孩子蓬頭垢面的,很難看。」
梁紅豆的笑容僵往了。
馮即安張嘴,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正認命的準備接受一連串連珠炮的咒罵時,沒想到一樣東西唰的一聲飛進他懷里。
良家閨女竟讓個煙花女梳頭洗臉,這簡直……簡直……梁紅豆氣得全身打顫,扭頭便走;背後只听到一聲慘叫,轉過身,一波水花在梁紅豆眼前濺起,小黑仔正無措的站在石椅上喵嗚喵嗚的叫著,馮即安卻不見了。
不確定馮即安是不是諳水性,她嚇住了,飛快的抱住黑仔,梁紅豆跪下來,努力探長身子在斷崖邊朝下望去,漫天的波濤及風聲壯觀的涌嘯並大力拍打兩岸的石頭,她慘白了臉,一手緊緊扳著欄桿邊,開始沒命的尖叫。
「喂!馮即安,你怎麼啦?回答我呀!你別這麼想不開,我不是真的氣……」她吼得嗓子都啞了,不曉得兩行淚已自眼眶底滑落出來。
「馮即安,你……」她嗚咽了,下意識把黑仔攬得更緊,然後提袖去擦眼淚。
「人家不是故意要嚇你的嘛,你這男人干嘛這麼烈性子,說死就死呢。」她哭哭啼啼的,眼淚越擦越多,末了,索性把小貓放下來,放聲大哭。
好久好久,她抬起頭,只是紅著眼眶,茫茫然望著遠方那無際的湖色。
「幫……幫個……忙好嗎?」一個微弱的聲音從她右下方傳出,梁紅豆怔了一下,急急俯身下望。她不信的瞪大了眼楮,乖乖!那還會有誰,馮即安正渾身濕答答的攀趴在一根突出的尖尖銳石上,不停的喘息。
「你沒死呀?逢必楣。」她吸吸鼻子,發現自己仍淚汪汪的。
是不是當女人的都有這種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呢?是不是沒看到他一副快斷氣的模樣,不幫忙也就算了,搞什麼還嘰嘰喳喳的,口口聲聲死啊死的,弄得他不會淹死都會被氣死!馮即安疲累的想。花了所有的力量爬上岸來,他連翻白眼的力氣都沒有了。早知道就別說話,等有精神上岸,非裝神弄鬼的把這女人嚇掉半條命不可。
話雖如此,他卻只能頹力地把臉貼在石頭上。
「喂,你真的沒死啊?逢必楣。」
他申吟了一聲,這次氣惱得把下巴朝石頭上叩了叩。
「喂,跟我講話啦,你不會啞了吧?」她關心的問。
「你就這麼希望我去見閻王是不是?媽的,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你愛叫什麼都可以,就是別再用那個混帳名字叫我!」他被逼得發火,竟生出了一股力量朝她破口大罵。
一個死人是不會計較別人怎麼喊他的,況且,他還能這麼有力的叫囂,肯定是活的,梁紅豆終于破涕為笑。
「笑什麼!你喜歡見死不救是不是?」听到她的笑聲,馮即安更加憤怒。
「人家又沒有這麼說,干嘛這麼凶。」她不情願的撇撇嘴,終于移動了身子,把他拉上岸來。
「你怎麼會跌下去?」
「還不都是你,」他甩開她的手,沒好氣的開口。「什麼不好扔,居然把那只貓扔過來,那種小毛球最惡心了,嚇我一大跳,一時站不穩,就栽下去了。」空氣忽然在瞬間凝結,梁紅豆張口結舌的瞪著馮即安,活像他是什麼稀世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