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既然如此,她為何跟黃漢民在城外糾纏不清?」
江磊困惑的轉向楊瓊玉,只見她無奈的搖頭。「我真的跟他已經劃清關系了,我也不曉得他在想什麼。」
「這件事很重要嗎?」佟良薰問道。
「當然。」樊多金惱怒的坐下來。「我要弄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黃漢民把他的未婚妻讓給了我,拜堂後那賤貨卻在新房偷了東西就跑,我找了黃漢民兩個多月,直到今天,卻發現被那該死的秀才擺了一道。原來根本不是這個女人,那賤人雖然潑辣,」他喘了口氣,指著楊瓊玉。「卻比她漂亮多了。」
「新娘子偷東西?」馮即安揪起眉心,語氣變得怪異。
「沒錯。」樊多金俊俏的臉上因為忿怒而突然變得猙獰不堪,隨即露出個古怪的笑容。「但是沒關系,我會找到她。」
「如果找到她,你會打算送她見官嗎?」那件事佟良薰完全不知情,仍一派天真的問。
「當然不。」樊多金冷冷一笑,眼楮閃著婬邪的光芒。「怎麼說我都跟她拜過堂,她已算是我樊的家人,我自然會用我的方式好好解決她。」
大廳上每個人全注意听樊多金的話,江磊和楊瓊玉對那晚的事早就心里有數;只有馮即安臉色越來越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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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樊家,馮即安的腳程快得驚人,江磊等三人全遠遠的被拋在腦後,連錯身而過的走卒販夫、行車人馬都能感受到他的怒氣,紛紛避開他三尺以外。江磊欲奔上前,被佟良薰拉回。
「現在不是時候。」他警告。
「我必須跟他解釋清楚。」江磊嘆了一口氣。「省得回頭他又跟紅豆兒吵起來。」
「我怕你撐不到解釋清楚,相信我,」佟良薰嘆息。「你不會想在一只發怒的老虎身上拔毛的。」
「我不想拔毛,」江磊的口氣堅決。「我只想解釋清楚。」
「那只是比喻而已,但如果你堅持的話……」佟良薰聳聳肩,松開了手。「請便,別說我沒告訴過你。」
江磊半走半跑,好不容易才跟上他的步伐。
「馮先生,我不懂你在氣什麼,那件事我可以解釋。」
停住腳步,馮即安對他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不必。」
「馮先生。」
「我說不必。」
「樊多金說了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應該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我應該?我為什麼應該?」馮即安冷笑連連。「我應該做的是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我不認識你,不認識紅豆兒,更不必听你們那些假扮新娘、把一個好好的閨女往樊家那個虎口送!」
「你低估了紅豆兒,那種情況她可以應付。」
「她當然可以應付!」馮即安歇斯底里的咆哮起來,隨即喃喃自語的咒罵出聲︰「就憑她手上那根大湯瓢,還有那異于常人的方向感,任何事都會給她應付得亂七八糟。」一時間江磊張口結舌,半天竟不知怎麼應對他的怒氣。
「我……我不知道你這麼在意紅豆。」半天後他才支支吾吾的開口。
這話不說還好,一開了口,馮即安臉色當場寒下。
「你!」上天可鑒,他真他媽的恨死江磊這麼一針見血。對對對!他就是在意又怎麼樣?!馮即安咬牙切齒的瞪著他,偏偏找不出半個字可以反駁。
沒錯,他非常非常在乎!他大可在江磊面前吼出這個事實,但是那只會把他現在的處境弄得更糟而已。每每听到她曾經跟那個多金少爺拜堂成親的「偉大事跡」,就不免想起她跳樓時差點壓死他的慘劇;可是每每當著她的面,他再怎麼生氣,頂上那三萬八千根怒發全像被潑了冷水,塌得不像話,沖不了冠,只好嬉皮笑臉的氣她,然後兩個人關系弄得滿是火藥味。這會兒他要是在江磊面前承認了,日後梁紅豆還不拿這籌碼把他吃得死死的!
江磊臉色慘白的連連退步,開始後悔沒听佟良薰的話。從馮即安踏進阜雨樓以來,一直都是笑臉一張,就算方才面對樊多金那般惹人厭的嘴臉,也沒見他皺眉過,更遑論見過他連眼神都可以讓人血濺當場的怒火。
「那……那是真的嘍?」嚇壞的江磊擋不住話,竟結結巴巴又開口。
這一次他怒視江磊一眼,後者掩住嘴,干脆拔腿逃回佟良薰的身旁去。
「磊哥,你不舒服嗎?」楊瓊玉見他白著臉,不禁關心問道。
只有身旁的佟良薰悠悠哉哉的一個勁兒搖著扇子。
「我早說過的,太歲頂上的毛,拔不得的。」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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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太歲頂上毛拔不得?起碼梁紅豆就不是符合這定律的那個人。無論江磊怎麼跟她擠眉弄眼的暗示警告,她卻完全不當一回事,最後江磊連佟良薰的比喻都出動了,還是擋不了梁紅豆。
進了偏廳,里頭只有佟良薰和馮即安兩個人。一個自顧自的啜著茶,搖頭嘆息,似乎無限心事;一個則是仰著臉緊盯著釘在牆上一副巨大的山水織錦,不住點頭輕嘆。顯然這兩個男人都太專注于自己的事,末了還是佟良薰先發現她。
「噯,劉寡婦。」佟良薰笑著招呼她。
「我……我是來謝謝佟掌櫃的。」
「哪兒的話,」他搖搖手。「平安就好,趕緊過來瞧瞧,這是昨夜從濠州快馬加鞭送到的,這可是‘僖綺莊’上我義母領者那些織工花了一個月完成的。」
這織錦栩栩如生,繡的西湖十景一樣不缺,比例完美。如果不是還有更重要的事,梁紅豆真願意坐下來看它個三天三夜。但眼前實在不行。
「呃,我有話跟他說。」梁紅豆尷尬的說。
佟良薰會意過來,點點頭,小心抽下牆面的錦繡,挾在腋下離開了。
「江磊說你在發脾氣。」
他斜睨了她一眼,嘴角微翹。
「他被樊家的下人打昏頭了,神志不清,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
「就算他神志不清好了,那你在氣什麼?」
「我沒生氣。」
「你有。」
「我沒有。」他滿臉的不耐煩。
「你有。」梁紅豆並不就此罷休。「到底是什麼事?因為我嗎?」
「沒什麼。」他不想提那件事,反正越提只會讓情形越糟罷了。再說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再怎麼追究都于事無補;坐在這兒喝茶磨蹭了半個時辰,還不是想磨掉火氣。
不過只要想到樊多金誓言非找到新娘子的話,馮即安便一肚子火。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除非從他尸體上踩過去,否則他死都不會把紅豆交到那種人手里。
但話又說回來,他最最困惑的是︰沒事他干嘛這麼生氣?
搔搔頭,他舉杯大口把茶水咽進肚子里。
「人平安無事,這事就算了。」
「不行。」提到這個就有氣,就算不拿她梁紅豆斤斤計較的個性,卜家牧場恩仇分明的作風,想忘都不許忘。
「紅豆兒。」他警告的瞪她一眼。
「不行。」她大搖其頭。
「紅豆兒!」她真是沒辦法溝通,馮即安這一刻突然希望回到八年前,她還是個小丫頭片子,而他可以把她按在腿上,狠狠的揍她一頓。
眼前只怕是揍不成了,除非她……馮即安心頭一震,嘆了口氣。人年紀大了,頭腦也糊涂了,他居然……居然想像娶她為妻的情形。
老天!這麼凶悍,成天光是想到要躲她那根大湯瓢,累都累翻了。
實在可怕,也完全沒道理。晴空萬里無雲,出大太陽的氣候里,馮即安卻平空生起一身冷顫。他仍為自己突然而起的念頭不可置信的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