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
「是嗎?對如霞,你就只有這兩個字?」狄無塵一陣跳腳,幾乎要揮拳揍人了。「你到底有沒有弄清楚,誰才是你該關心的?我忍著不講話,你就當沒我的存在,是不是?」
「無塵,放開他,有話好說!」朱清黎跳過來,硬生生想分開他們。
「嫂子,大哥是沖著我來,你別管事。」狄無謙怕傷了她,搖手要她別過來。
「我已經說過我跟狄家沒關系的。」
「沒關系!」狄無塵扭著他轉向珞江的房門。「要是真沒關系,你憑什麼在離開狄家後,拿七采石救那個女人?」
狄無謙痛苦的垂下眼眸,那是張被愛情擊倒的臉。
「因為……我再也想不出其它辦法了。」他握住兄長捏在衣襟上的手掌。「愛個人是這麼簡單的事,不是嗎?怎麼我和她,就這麼曲折、這麼痛苦呢?我從來沒有這樣絕望過,也許……也許我已經愛得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只想要救活她,什麼該與不該、面子責任,我都不在乎了,眼前就算是要我死,都沒有關系啊!」
狄無塵愕然松開他,艱難地轉過身。朱清黎動容的望著他,輕聲對丈夫低語。
「別再逼他了,無塵,你看不出來,他有多苦嗎?」
「那如霞呢?」狄無塵無能為力地苦喊︰「總要叫他把人勸回來吧!」
「勸回來之後呢?你們要對她說什麼?」巫青宇站在角落,他一直默默听著他們的話,等了很久才開口,語氣從未有過如此濃烈的慍怒。
狄無謙表情一整,臉上繃得死緊,他沉默了。
狄無塵詫異的掃過巫青宇一眼,似乎很驚訝他的問話。
「你打算對玉如霞說你準備放棄珞江,還是你兩者都要?」巫青宇一步步朝狄無謙走去,言辭變得犀利無比。
「巫先生,這是狄家的事。」
「不!塵哥,讓他說,沒有人比他更有說話的權利。」狄無謙制止兄長︰「這事我會處理的,我保證,我盡量不傷害任何人。」
狄無塵臉頰抽動了幾下。「我希望你知道這一點,不管姜姨娘做了什麼,玉如霞都是我們一起呵護到大的小妹妹。」說完,他扭頭離去。
「普通男子三妻四妾,並不為過。但我不許你再傷害她一次,你的抉擇必須立刻現在做好。」杜秋娘自內室走出,合袖望著狄無謙,臉上沒半點笑容。
「我從來就沒有兩者兼顧的打算,我只要珞珞,我這輩子,只要她一個。」對此指控,狄無謙忿怒地低吼。
「那你找她為何?」巫青宇靜靜地問。
「那是我的責任。」
「責任,如果要談責任——」巫青宇冷冷一笑。「那麼我這個外人替你去吧!
「你……」
「你留下一個,就是傷了另外一個。既然決定放棄玉如霞,那麼,透過個外人告訴她,至少不會這麼難過,再者,珞江也需要你。」
狄無謙點點頭,突然抓住巫青宇的手,用力地握緊一下。
「謝謝你!為珞珞所做的一切。」
「從今而後好好待她,讓她平安幸福,對我來說,這樣就夠了。」
杜秋娘倚著門,欣慰地流下淚來。
「巫兄。」
「還有事?」
「我從沒問過珞珞對你,是否也像你對她這般……」
「她是我打小看到大的。是師兄,也是親人,這麼說,你該懂了吧?」
狄無謙點點頭,他了解那種感情,就像他對如霞,不也如此?
「我會好好待她,不管花多少時間,我都會求得她的諒解。」
巫青宇的眼底有安慰,天宇遼廓,明月朗照的夜里,在馬里接過狄無謙手中的韁繩。
再一次保證,允下的是男人對男人間如山的承諾,黑馬一聲嘶鳴,清脆的在夜間撤開四蹄,狄無謙目送著他走了。
休養了幾日,陳珞江收拾一切。無論杜秋娘怎麼苦口婆心,都沒法子打消她的念頭。
「你真的不打算原諒無謙嗎?」
「沒有什麼好原諒的。」她慢吞吞轉動指關節,仔細扎好花布包袱;太久沒運動四肢,每個動作都花了她不少時間。
「姨娘求你!別再倔了。」
「不要。」眨掉淚光,陳珞江哀懇地抬起眼。「姨娘,誰都沒欠我,你別這樣!」
「你何苦這麼固執呢?」
她不吭聲,轉而問杜秋娘︰「您呢?還回曲家嗎?」
提到去留,杜秋娘的臉上顯得平靜,那是經由巨大的憂傷沉澱而後的面容。「不了,我不回曲家,我跟你留在棲楓山。跟你師父一起,他人葬在哪兒,我就陪在哪兒。」
「姨娘!」
「那是我唯一知道,能靠你師父最近的方式——」杜秋娘淒楚一笑。「你告訴過我,他原諒我了,不是嗎?那麼,他會希望我陪著他的。」
她沉默不語。
「听我說,孩子,你注定是要跟狄無謙在一塊兒的。無論妻或妾、無論貴或賤,只要知道,他心里確確實實還愛著你,那就夠了。只要有心,哪怕是千軍萬馬,都不能拉動他的人。玉如霞的事,讓他解決吧!他心里有你,就夠了。」
杜秋娘攤開手,激動地喊︰「珞江,看到我,難道不足以讓你覺悟,不是每個錯誤都有重新再來的機會,玉如霞他許擁有地位、擁有權力,可是少了丈夫,她等于什麼都沒有。」
她的話只換來陳珞江的沉默以對,杜秋娘幽幽嘆了一聲,無奈的望著外頭。
「我無話可說,你好自為之吧!」
陳珞江背起包袱,走了出去。
「我在棲楓山下等你,不管多久,我等你回心轉意。」
杜秋娘煞住腳步,看著狄無謙靜靜立在大槐樹後,她推推動也不動的陳珞江。
「珞江,你不說些什麼嗎?」
白花花的陽光照著她,仿佛也同時穿透她赤果果的心。陳珞江有些昏眩,她臉色更蒼白了,腳步停滯了一下,猛然她拉下包袱。在杜秋娘幾乎以為她就要回心轉意的時候,卻見她頭也下回地越過狄無謙,跨過朱紅門檻,走出大門。
「珞江……珞江!」杜秋娘在身後追喊著。
「我不知道……有什麼可以留下來的理由?」迎著半冷的風,陳珞江慢吞吞地開口。
「你愛他的,是嗎?」
你愛他嗎,是的,我還愛他,愛得依然深、依然切,可是歷經那一切之後,她還能再相信他嗎……你愛他嗎?你愛他嗎?陳珞江握緊拳頭,眼淚不能遏止的落下。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棲楓山上,陳珞江回復過去的生活;跟著洗盡鉛華的杜秋娘,兩人默默住在瀑布邊大松下,守著一方石室,過著山中無日月的生活。
偶爾,陳珞江會幫著杜秋娘挑兩擔菜到半山腰,至于山腰之後的世界,她不打算有所逾矩,不管是不是曾有人說過,要在那執意守著。
她卻沒注意,每每對著漫天飛灑的水氣發呆沉思,自己的眼光不時會游移到某個方向。
「珞江!」這日杜秋娘喘吁吁地跑來,手里揚著一紙信箋。
「誰寫來的信?」
「清黎郡主差人送來的,你師兄出事了。」
她心顫了顫。打從半年多以前師兄承諾去找回玉如霞,整個人就石沉大海,連玉如霞也是音訊杳茫;她揪著眉,等不及抽出信來,朱清黎潦草的字跡只有寥寥數行——
陳姑娘,你師兄巫青宇卷入岩閣械斗中,死生未卜!如霞已有身孕,請速來。
杜秋娘的反應和她一般,都是愕然不解。
「他可知道此事?」久久,陳珞江低聲問道。
「我想那位官差大人應該也知會他了。」
杜秋娘回答,一抬頭,卻看穿她滿臉的掙扎。